原来会不是白开的,一向喜欢故弄玄虚没事找事的主编第一次言简意赅轻描淡写,宣布的却是这样糟心的事实。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悲壮地站好最后一班岗,做好收尾的几期节目。一干人沉默地接受着善后的工作指令,如同癌症晚期的患者接受着“想吃点啥就吃点啥”的劝慰。
冷然披头散发靠在椅子上,因早起没来得及收拾的头发,倒还真配合了黯然的心情。又是平地起波澜,又是好端端的受了改革的伤。初中升高中,毕业那年恰逢素质教育的大旗被高高举起,不光要考数学语文外语物理化学,还要外加象征素质的体育,可惜冷然纤细的胳膊与实心球不配合,生生扣了素质的分,没考上第一志愿的高中;高中升大学,又中了“3+X”的彩票,成为第一批考生以身试法,结果代表X的综合考试,冷然答得一场游戏一场梦,擦着边有惊无险才进了播音系的门槛,差一点就把悲伤留给自己了;大学毕业,正是就业机制改革的过渡期,经过了难熬的实习期,又动用了不小的人力物力,才费劲地挤到了台里。刚安安稳稳过了三年好日子,这下子又被赶出暖被窝,被告知姿势不对起来重睡了。断人衣食犹如杀人父母,道长,我恨你!
栏目散了,编导的出路相对还容易些。反正幕后工作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有点工作能力,平时人缘再好些,到其他组再从头做起就是了。资深的编导更不必说,前脚从这边出去,好几个大门向他敞开着呢,随便抬抬后脚,选个门进去就是了。可主持人就难了,台里节目天天播着,没哪个栏目是缺主持的。这边的钟忽然停摆,可那却严丝合缝地运行着,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下家。要是被观众追捧的招牌主持,还可以申请经费策划新节目,可是冷然这种道行尚浅的小喽?就没戏了,现有的节目还照顾不过来呢,领导哪有经费和信心陪她玩新花样!当然,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当年几经周折成了台里正式员工,纵使没了节目可播,拿不到奖金和绩效,却还是有基本工资可拿的。上帝保佑,漏房子还没赶上下雨天。
“道长也太狠了吧!”
“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哪想到这么快就暴风骤雨地来了。”
“我为拉广告天天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我媳妇都快不认识我了。我把青春献给台里,谁把青春献给我啊!”
“打包准备回家了,年纪轻轻的,我都下岗再就业好几轮了!”
大家垂头丧气七嘴八舌离开会议室,象征性地彼此安慰了几句便沉寂下来,毕竟都是受害者,没什么互相宽慰的心思。
一整天,冷然在抑郁里困倦着,早起和坏消息赶走了她的好精神。屋里同事也都一样,此时的沮丧不需传染,谁的抗击打能力也没顶住早晨那个硬邦邦的会议。大家的心第一次那么齐,没有了鸡毛蒜皮的纠纷,也停止了针头线脑的话题,一干人同仇敌忾同病相怜,在即将解体的日子惺惺相惜。
下班时间,大家如丧家之犬一个个拉着脸四散而去。一整天,谁也没拿出正常人的工作效率。最后几期节目是要录的,还要录出水准,只是怎么也得明天再开始了。这种打击,不睡一觉是缓不过来的。冷然哀戚地走出办公室,脸上附着着几个下午冒出来的红疙瘩,急火没有攻心,而是不留情面地烧到了脸上,一贯皮肤白皙的冷然,一下子成了痘痘女。终于明白伍子胥为什么一夜白头了,都是血肉之躯,经不起突如其来的打击,那一路生死未卜的狂奔,跑丢了满头青丝看来还真不是夸大其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