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的姐夫是从事广告行业的,常常发表高论说,一个城市必须有一定数量的凶杀案才能算作大都市。“伊斯坦布尔还没有达到这个层次,”他总是这么说,“就差这一点了。”
伊斯坦布尔没有像欧洲其他城市那样有序地发展。它和纽约相像,居民来自社会各个阶层――穷富雅俗,无所不包。也有来自非洲的移民,伊斯坦布尔不缺少黑人居民。
伊凡觉得这个城市聚集了全国的精华,他本人就是最有学问、最受尊敬、最成功的居民之一。他和那些新贵们不一样,他有时间就读书、看展览,要不就去露天剧场或者是圣爱伦大教堂听音乐会――世界著名乐团和歌手举办的各种音乐会。
他喜欢在让―皮埃尔 拉姆帕尔(译者注:拉姆帕尔(1922―2000),法国长笛演奏家。)的长笛乐曲声中醒过来,他还喜欢一边听这支乐曲,一边在泳池游上半个小时来开始一天。阿赛尔不怎么喜欢古典音乐,不过她假装能分享丈夫的品味。他们也赶时髦。晚上偶尔去城里的著名夜总会听听同性恋歌手和异性模仿癖歌手唱的阿拉伯曲调,给他的文化生活添上一些本地色彩。伊凡觉得自己在东方是个西方人,在西方是个东方人,他对自己的这种感觉沾沾自喜。他并不势利,从不鄙视通俗文化。
去年,有个朋友为寻开心,在“东方俱乐部”庆祝他的生日,伊凡在那儿被领进了一个新世界。几个肥胖的同性恋歌手穿着“第三性”的服装,趾高气扬地站在桌子上,招呼大家都爬上桌子和她们一块儿跳肚皮舞。不久,大部分女人就都上了桌子一块儿跳起来了,踏着鼓点扭动腰肢,而男人们一个个呆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看着阿赛尔在桌子上放肆地跳舞,汗流满面,伊凡不禁沉思起一个问题,他的圈子里的这帮人在性方面的能量已经在一些礼仪的净化中被释放掉了,如同一种发泄。一般说来,周围的男人们要是用色迷迷的眼神看别人的老婆,彼此就会大打出手,但是在这里,男人们看着自己半裸的女人以性感的舞姿挑逗别的男人,却感到悠然自得。诚如《希腊左巴》一书的作者卡赞扎基斯(译者注:卡赞扎基斯(1885―1957),希腊作家,作品包括《希腊左巴》和史诗《奥德赛续集》。)所言:“灯火在希腊是神圣的,在爱奥尼亚爱奥尼亚:古代小亚细亚西部爱琴海岸的一个地区,公元前一千年以前希腊人曾在此建立殖民地。是淫荡的。”这地方有一种用双手拍打的手鼓,叫达布卡鼓,此地所特有,可以打出古意绵绵的声响和节奏,并使人陷入一种癫狂状态,即便是最冷漠最保守的人也会被唤起来加入那令人意醉神迷的舞蹈。
“一种集体意识中的节奏对一个国家比国旗意义更大。”伊凡暗自思忖。不是曲调而是节奏――区分了不同的文化。
他曾经在纽约时代广场维京唱片城音乐部实地考察过自己的理论。在那里,顾客头戴耳机试听新出的音乐光盘。这里按音乐分区,分为爵士乐、古典音乐、非洲音乐、中东音乐、流行音乐和摇滚乐,到处是头戴耳机、不停晃动身体各个部位的顾客。爵士乐爱好者会微微弓起腰,两脚随着持续的节奏敲打节拍;拉丁音乐迷不停地摆动臀部,而沉浸在中东音乐里的人则扭摆着他们的肚子。观察他们的无声舞蹈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