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之后,我就骑着自行车,载着露娜,带着我的宿醉,和两个花生酱奶酪三明治,奔向儿童芭蕾舞学校。
骑车上桥时,我已经满身大汗,我告诉露娜我们要去哪儿。露娜却并不兴奋。我气喘吁吁地给她解释,芭蕾有点像游乐场里,小精灵在睡莲上跳的那种舞。我已经给她准备了一件Hennes&Mauritz牌子(卡门和我以前常去那里买衣服)的舞裙。她稍稍显示了点兴趣。谢天谢地,不然我们今天就白费工夫了。
一踏进更衣室,我就精神一振,宿醉也无影无踪。更衣室里除了小朋友,就全是女人了,那是小朋友的妈妈们。不是那些不施粉黛、衣着庸常的家庭主妇,而是阿姆斯特丹的时尚妈妈。如果有人告诉我这是在拍Puma或者Diesel的夏季新装展示秀,我都确信无疑。每个小朋友身边都有一位时尚的漂亮妈妈。而我是唯一的男人。当鳏夫的好处再一次体现出来。嘿,我会享受儿童芭蕾的。
“女士们,早上好!”我打着招呼,刻意保持一些距离,免得嘴里的酒气把她们吓跑。
我尽量像平常那样给露娜换衣服,帮她穿上粉色的芭蕾舞裙。我注意到露娜有点窘迫。其他孩子早就互相认识,谈笑自如,露娜就有点儿怯怯的,缩在一角显得惊慌失措。
我带露娜去见舞蹈老师。她穿着芭蕾舞衣,我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从她轻盈的身材移开。她告诉我家长可以进去观看,但要把鞋子脱了。还好我早就从幼儿园那里熟悉了这一套程序,不觉得脱鞋有什么尴尬的。
舞蹈教室是那种真正的芭蕾舞大厅,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样,有一整面墙的镜子。
老师开始讲解她要做的动作,一种云行舞步。她的手臂举过头顶。所有的孩子都满怀热情地模仿她的动作。
除了露娜。
真糟糕。因为身处此境,一位家长,或者说一个男人的形象,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孩子此时是否快乐。露娜怎么也不肯离开我身边。老师劝慰她说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会很有趣,但她还是坚持不肯跳。
“我不想跳舞。”她皱着眉头,扁扁嘴哭了起来。妈妈们的注意力都转向我们这边,等着看这位爸爸怎么哄孩子,看他如何处理这场危机。
我小心地站起来,强做泰然自若状,虽然头痛欲裂,但还是轻轻地伸出手,放在女儿肩上以示支持,然后,领她回到队伍中。可我分明感觉到露娜用力往反方向拽我。
“爸爸也跳,好吗?”我听到自己这么说。老师点点头,好主意。我被允许加入了。天哪!露娜看着我。八位妈妈看着我。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我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儿,如果我表现得像是跳舞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她就会跟我一起做动作;如果我有一点迹象表现出尴尬,她就绝对不肯跳了。不管宿醉不宿醉,我都得上了。丹要变身为云中仙子。
“来吧。”我平静地说,尽量像老师的语调。我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跟着爸爸跳。”
爸爸上场了,看着老师。老师教大家踮起脚尖,跟着音乐节拍踏步,同时两手高举过头顶环成O形,像一朵云。老师说:“像风一样。”这我懂。我还小心控制着自己别放屁。我从眼角的余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动作一点也不优美,活像好莱坞电影《出水芙蓉》里那个混进花样游泳女孩队伍中的滑稽男人。由于太过疲倦,我的脸还纸样苍白。
小朋友加上爸爸的队伍接近角落边的时尚妈妈们了。我能看到她们在偷笑,我听到了窃窃私语声。我浑身冒汗,拼命在想怎么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样白痴。扮小丑?眨眼?耸肩?训斥露娜?尴尬地躲开目光接触?或者,像经过露天咖啡馆时那样,明知每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却若无其事地四下张望?就在我接近她们那儿时,我猛然转身踮着脚尖,胳膊高举成O形,快速闪进了卫生间。
等我回来时,露娜又不跳了。我注意到老师已经逐渐失去耐心。她提高了嗓音,虽然仍微笑着,但我开始怀疑那笑脸是一只精工绘制的面具。露娜的小嘴开始翕动。她转过头求助地看我。我不得不施展多年来的涵养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