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这些壶还真有趣,”陶瓷拍起了小手,一一数到,“宜春日、香液袭、斗词源、月之缺、箬为笠、玉露汲、雨前采、一帘月,清人的《曼生十八式》好齐全。”
正在洗壶的人听了,停了手中活,仍半蹲在原地、抬头看她,原来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他温和一笑,“小姑娘懂得不少。”
陶瓷睁了亮晶晶的大眼看他,是个穿着月白长褂很有味道的男人,谈不上英俊,但样貌古典内敛,尤其是那双眼,似会勾人灵魂一般,满满的都是故事。她朗声而笑,声音清脆悦耳,“我就是陶瓷啊,所以凡是和陶土属近亲的我都认得。”
看着她的满脸天真,他的笑容礼貌而疏远,淡言,“小姑娘是个骨子里喜欢热闹的人,陶土的清、野之趣在你眼中也成了热闹的罢了。”
好毒的一双眼,看穿了她的内心,她乖巧天真脸面下的心思,“你叫什么名字,我可是自报了姓名的。”
男人想了想,答,“盘长生。”
“好土的名字。”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顾玲珑,这边缺了一只钿盒壶,你看见了吗?”铺里的深处走出一个女孩,年纪比她大些,却异常的美丽,一身黑色的旗袍衬得她的气质恰到好处,这是陶瓷多年来见过的最有味道、最美丽的美人。
这下陶瓷可不依不饶地胡闹起来,“你骗人,你分明叫顾玲珑,欺负我是小孩。你……”
顾玲珑头一大,无奈地说,“小姑娘这里是会场,别闹了。我本名盘长生,也叫顾玲珑。”
“那我叫你长生好了。”陶瓷原本梨花带雨的小脸一下变作了笑脸。盘长生一怔,眼眶也红了,清阳也是这般叫他的。
“喂,好歹我也是看展览的客人,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些壶呗。”
“翡翠,你和她介绍吧,我去找壶。”黑衣旗袍的女子点了点头。这下陶瓷可不高兴了,撅起了小嘴,“我就要你,不然……”
翡翠一听,掩了嘴笑着离开,把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交给他对付。听她那话说得奇怪暧昧,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从那只钿盒壶开始呗,这么个名字有趣得紧。”她不依不饶地说着。
“曼生壶的取材是多方面的,从实用器里取得的灵感,创造出的壶就有:钿盒 、覆斗 、牛铎 、井栏 、合斗、笠形等。而钿盒本是古代女子装珠宝首饰的,而今制作成茗壶,不装珠宝,改注茶经了,故还会有提款‘钿盒丁宁,改注茶经’。”
“是不是像‘箬为笠’的若笠壶上的题铭啊?‘笠荫暍、茶去渴,是二是一,我佛无说。’”
其实盘长生早看出她都懂其中内容,只是为了捉弄他才故意发问,他含笑点了点头:“你倒适合这个‘斗词源’的覆斗式词源壶,看着题款就如你:‘一勺水,八斗才,引活活,词源来。’”
“多谢夸奖。”他也懒得推辞。
“呀,你不准我的话是明褒暗讽,笑你词多嘴贫?”
真是个满身是刺的女孩,他随意而答,“那我不说话便是。”
“不行,你得跟我说话,我是顾客,顾客就是你的上帝。”
盘长生哭笑不得,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也很适合‘月之缺’的却月壶,‘月满则亏,置之座右,以为我规’的铭文你不妨慢慢参悟。满遭损,谦受益,这样的人生哲理不是人人明白,”他拿起了却月壶,递于她面前,“却月壶把玩之时,壶上铭文又可作为座右铭来规范自己。”
“说了这许久,原来你在推销商品。”
他不说话,看着壶身叹气,“这些都是前人的心血结晶,并非商品。商品总是属于热闹的,如果我有什么得罪了你,我赔个礼,你还是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吧,别再捉弄我了,好吗?”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了刚才的任性、伶俐。她突然坐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样子甚为苦恼迷惘,就如伤心的小孩,丢失了最心爱的玩具,不知所措。她的手紧紧地攥着黄色的小提包,提包微鼓。抓得太紧,手骨泛红,血管微凸,样子颇为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