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凯的爸爸在他妈妈多方疏通下被判了三年,也意味着那三年里他只和他妈妈相依为命。绍凯说,他多希望能说出那三年是美好的,但是他没办法骗自己。事实上,那三年他过得并不比之前好多少。绍凯的妈妈一直都没有工作,也不习惯出去工作,每天泡在牌厅打麻将,从早晨玩到半夜,赢了钱就喜笑颜开,输了钱就万般不顺,拿他泄气。用手打,打不动了就用家伙,扫帚,擀面杖,火筷子……绍凯不哭也不闹,他觉得妈妈是把对他爸爸的怨恨发泄在了他身上,假如这样有用也不错。一直到绍凯十岁那一年的一天,他妈妈又很晚才回家,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妈妈的脸色,拿了洗好的葡萄去给妈妈吃,玻璃盘子有点重一不小心滚出了两粒,他赶紧弯腰去捡,谁料这时候他妈妈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拿个盘子都拿不好你还会干什么?”“废物!”“跟你那王八蛋爹一样!”“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嫁了个混蛋,生个孩子还比不上别人!”
十岁的男孩子自尊心正强,绍凯闭着眼睛第一次意识到也许他的妈妈更恨他也说不定,毕竟他是这段失败婚姻的衍生,他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拖累。
从那之后绍凯学会的是忍耐,或者说压抑。把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委屈愤怒都藏起来,伪装表面的和平和不在乎。可是与此同时他也像彻底变了一个人,成绩跟不上,性格孤僻狂妄,动不动就和人打架。五年级的一个放学他突然在家中看见了他的爸爸,竟一时间陌生到局促起来,仿佛这个家不再是他的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从那天起他们又恢复了三口之家,只是日子更加难过,积蓄花得差不多了,他的爸爸找不到工作,无奈之下他的妈妈终于开始四处打工。三个人的生活并没有热闹起来,反而更加清冷,每天可以听见的话就是他妈妈因仇富心理而格外尖酸地指桑骂槐。绍凯考入了一所初中后也没有人过问,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样的沉默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风暴,可是他不知道也不敢想那会是怎样。那个时候的他开始混迹于一些市井混混中,也认识了一些玩地下摇滚的无业青年,每天在一起挥霍着时光,在街上找人打架,或是泡在游戏厅一夜又一夜,身边的酒肉朋友们都羡慕他家对他的放纵,只有他心里清楚自己多希望有一天能有个人叫他早点回家。初三的一天他晚上回家看见了一片凌乱的景象,满地玻璃碎片,酒,烟头,他的妈妈跪在地上,浑身是伤,那一刻他呆立在原地清楚地听见自己心里天崩地裂的声音。当他爸爸又一次举起拳头绍凯冲过去架住了他。
“你给我滚开!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管!”
“我就是瞧不起男人打女人!”那时的绍凯十六岁站在他爸爸面前咬着牙说。
“好,那我告诉你,你这个妈背着我在外面找男人!她他妈当我是傻逼啊?”
“那你就去找个女人啊!离婚吧,快点离!我他妈都替你们俩累!”说完这句话绍凯抄起桌上一个酒瓶狠狠砸到地上,然后大步离开了家。
那一次他在外面混了一个月,拼命抽烟喝酒,半夜坐在路边哭哭笑笑,就像个疯子。一个月后他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以为一切早已了结,却没想到导致离不成婚的居然是他。他的爸爸和妈妈都认定一条,孩子必须跟自己。
最后绍凯自己做了决定,他对他妈妈说:“妈,你走吧,去过自己的日子,我跟他过,就算打他也打不过我。”他说,他妈妈临走前欲言又止的表情,后来他曾反复梦见。
那之后的日子绍凯说他也记不清,好像就是打工赚钱,然后再挥霍掉,生活完全找不到意义。他爸爸起初的一两年间还会对他动手,后来就真的打不动了。绍凯都不记得自己究竟和爸爸说过几句话,到后来干脆就搬离了那个家,住到了一个玩摇滚的朋友的地下室里。仅仅是那片“三无”房拆迁的时候他回去过,扮无赖和拆迁办的人耍横,为的是能多得一点钱。那些钱他分文没拿,给他爸爸租了房子安置好就又走了。
“之后呢?”我问绍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