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经理，这是我暂代这段时间的工作报告和大客户资料，您查收。”

肖威宁有点不好意思。自打乔迪暂代以来，整个客户部都对他刮目相看，在这个时候把他顶替，不光是乔迪，连肖威宁都很难堪。他没想到令他难堪的事还在后面。他说：“不急，晚上我请客，你一定得来。咱哥儿俩好好喝一杯。”

“成，我肯定到。对了，你这就算是上任了。按规矩，我辞职得先向你报备。”

“啊？”肖威宁当然也知道乔迪在这个组里的重要性。而且乔迪在TC不属于任何派系，这就注定了乔迪能有一个好人缘。这时候他辞职，任谁都会觉得是他肖威宁把乔迪挤走的，指不定在背后怎么骂他呢。他想得比乔迪远，在办公室里，招人恨的理由太多了。即使自己没挤乔迪，那也是挤了。自己没盛气凌人，那也是盛了。

乔迪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就是觉得憋屈，觉得身上的负重陡然间成倍数增长，他不想扛了，那就全放下呗。他做了这个决定之后特别想见到刘佳诺，然后把头枕在她大腿上，那时候他会哭吧，但哭得会很舒服。

在回家见刘佳诺之前，副总和吴彩桦共同约谈了他。无非就是那些挽留之类的话，还特别强调他现在的待遇保持不变，不会降回客户经理水准。副总还摆出一副老大哥的神态批评乔迪，说公司做这个决定是要把他放到第一线去冲锋，科学地使用他才能让他发挥更大的才干。乔迪觉得特别可笑，他认定没人想真的挽留他，否则不会让他如此寒心。乔迪暂时地失去了听觉，他只看到胖胖的副总和蔼可亲，一张像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肥嘴一张一闭，说的什么乔

迪根本不知道。他开始胡思乱想，看吴彩桦对副总如此崇敬的眼神，会不会这俩人有一腿？乔迪没忍住，笑了。

下班的路上，乔迪轻松得像只鸟。到家之前，他去超市里买了一瓶中档的红酒，又买了几样半成品菜。

刘佳诺到家的时候，乔迪正在厨房里忙活。这是要闹灾吧？刘佳诺把乔迪做饭跟狗挠门和耗子搬家联想到了一起……她挂好外衣和皮包，溜进厨房将乔迪从背后抱住，做出用力呼吸的样子，“真香！”

“我香还是菜香？”

“都香。今天什么日子？结婚纪念日还没到呢，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告诉你，我可不会因为一顿饭就原谅你。你要是在外边嗅了蜜，你就得给我做一辈子饭当补偿！”

乔迪笑着说：“要是外边有人把我当蜜嗅了呢？”

“那我当然出于好心地把她送到同仁医院看眼科了，你这样的都嗅，视力得差成什么样啊？”

“收拾桌子去，一会儿有个重大消息宣布。”

半成品被乔迪加工到了能吃的地步，而且菜色看着挺能唬人。刘佳诺看到乔迪还买了红酒，看来还真是有事，且一切表象说明这是件好事。甭问，这是职务转正了。客户经理只要安上“高级”两个字，最次也是月薪上万。再熬一段时间，资历到了还会配车。刘佳诺总结出了一句话：我老公出息了。她端坐，喜滋滋地等着乔迪宣布这件大事。

乔迪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刘佳诺，一杯一饮而尽，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我辞职了。”

“哟？辞职？好啊，辞职之前杀了几个啊？你一定没放过你们的总监吧？用刀用枪啊？”

乔迪说：“我没开玩笑。我辞职了。”

刘佳诺一直兴奋得呲牙咧嘴来着，乔迪宣布的这个消息令她猝不及防，表情都没来得及变化，只是脸色变青了。

乔迪若无其事地说：“肖威宁升成了高级客户经理，把我顶下了。至于为何把我顶了，他们也没给个说法。我觉得受到了羞辱，就一拍两散了。”说着，又倒了一杯酒。

“打辞职报告了吗？”刘佳诺夹了一口菜，很难吃，又试了试别的，一样难吃。她有点生气，这么大的事你都没跟我商量一下，乔迪你过分了。你知道不知道咱家现在什么情况？房贷不还了？日子不过了？你这是对这个家、对我的不负责任。这些话在刘佳诺肚子里发酵，如果是薛艳，早就连珠炮似地轰过去了。她不行，她觉得自己应该体谅乔迪的委屈，这叫成熟吧？可他怎么一点不成熟呢？

“没有，今天刚跟总监报备过。”

刘佳诺觉得还有转机，急切地问道：“没打报告就是还有转机吧？要不，明天跟头儿说说？反正你的火也撒了，咱们回去低个头……”

乔迪原本想在刘佳诺这儿寻得点安慰，没想到刘佳诺迎头给了他一棒子，巨大的失望引发了他压抑一天的愤怒和屈辱，“低头？我干吗低头？人家都骑我脖子上拉屎了，我连个声都不能吱吗？我告诉你，这事都定了。我肯定辞，必须辞，我不能不辞。明天就开始交接！”乔迪急了，火冒三丈，他愤然地喝掉一大杯酒。有些酒从他嘴边溢出，撒在他的白衬衫上。

刘佳诺低头吃饭，没有反驳，只是开始了小声的嘀咕，“平时跟我说话头头是道，一切都以什么什么为重。怎么事情出到你头上，你就……人家辞职是找好下家了，你找好了吗？那叫跳槽，叫有本事，你呢？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逞什么能。”刘佳诺将音量控制得很好，乔迪听得一清二楚，却觉得刘佳诺是自言自语，没跟他说话。

乔迪一阵失神，小声回应道：

“你怎么也对我这样……”

刘佳诺被乔迪的语态击中心房，然后后背一阵酸痛，接着腹中一股酸水井喷似地往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