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没有手机。”
螃蟹嘲笑我说:“真是个穷鬼,混得这么背,连个手机都没有……那我一会下来通知你。”
我看着螃蟹走进了小区大门,形同虚设的保安连他问也没有问一声,显然,这群小偷在这里居住了很长时间。我坐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心中真像小时候作文中经常写的: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那个神秘的老大会答应我加入他们的团伙吗?螃蟹和蜈蚣、螳螂他们又是什么关系?他们是不是一个团伙的?这里,究竟寄生着几帮盗窃团伙?
我在花坛边一直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螃蟹才出现了,我满怀希望地迎上去,螃蟹却说:“老大不要你,你没有受过专业训练。”
我祈求他说:“你给老大说说嘛。”
螃蟹说:“老大说只要熟手,不要生手。我也没有办法。”
螃蟹说完后,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又走进了小区,没有回头。
我的心又冷到了冰点。我只好沿着人行道慢腾腾地向前走,折腾了这么多天,只是在盗窃团伙的外围打转,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只是学会了几句江湖黑话。我沮丧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就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夕阳西下,远处的楼层披着一层霞光,楼层边有一架挖掘机,像史前巨兽一样,张开臂膊,挥手之间,一大片楼房就倒塌了。
我继续向前走着,走到了一条寂静的小巷。天色越来越暗,巷道两边的树木黑魆魆的,像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这条小巷少有人迹,连路灯也没有。
身后突然响起了汽车引擎声,我刚来得及让到台阶上,汽车就在我的身边戛然而止,我背对墙壁,紧张地望着这辆汽车,车子里下来了三个人,都穿着西装,他们要检查我的身份证,我要求他们出示证件,突然一个人抱住了我,另一个人把布袋套在我的头上,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另外一个人说:“不准喊,喊就杀了你。”我感到有一个硬硬的尖尖的东西顶着胸口。
我被推进了汽车里,汽车开得很快,能够听到轰隆隆的引擎声。车厢里的人都没有说话。我紧张地思索着,这是一群什么人?是我以前暗访时得罪过的人吗?还是想要抢劫我的人?我想到第一次暗访乞丐群落,住在窨井里,被刀疤追杀;又想到了以后大大小小的无数次暗访,每一次都是险象环生,如果说到死亡,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这样一想,我心中反而坦然了,去他妈的,由他去吧,看他们把老子带到哪里。大不了就是一死啊,早死晚死还有什么区别!
车子开了很久,然后停了下来,一个人把我头上的布袋在脖子处打了一个结,然后喊:“下去!”
我摸索着车门走了下去,站直了身体,车子开走了,留下浓郁的汽油气味。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身边都有些什么人,只感到风呼呼地从身边刮过,冻得手脚冰凉,这里应该是郊外吧。
前面一个人喊道:“你他妈的死雷子,想要做什么,说!”
我一听,心中反而坦然了,去他妈的,面前原来就是一帮贼,把我当成了便衣警察,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记者。他们也根本就不是我以前暗访时得罪过的人。
我像老电影中的英雄人物一样挺直了胸膛,大义凛然地喊道:“我不是雷子,你们是什么人?”
面前那个声音又在喊道:“还说不是?老子跟踪你很久了,你他妈的就在局子里上班。”黑道江湖把公安局和派出所都叫局子。
我呵呵大笑着,朗声说道:“我要是雷子,你现在就捅死我。”
那个声音又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是落单的小偷,手下有一个小弟,小弟摔死了,只能单飞,手艺不精,被人抓住,刚刚从局子里出来。
面前的人再没有说话,周围也没有声音,过了几分钟,我头上的布袋被取下来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遍地清辉,如水如雾。圆圆的月亮挂在空中,像一个红灯笼。
面前的那个人走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开了。我明白,他们终于接收了我。
坐在回城的汽车上,我回想着刚才的经历,螃蟹为什么离开那么久才会出现?那说明他们的大本营根本就不在那个小区里。他们为什么会在那条小巷里绑架我?身后一定有人一直跟踪着我。
盗窃团伙,真是机关算尽。
汽车进城后,旁边的一个人给我戴上了一副眼镜,他恶狠狠地说:“不准摘!”
眼镜戴上后,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这是一幅特制眼镜,镜片可能就是黑铁皮之类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他们要开往哪里,也不知道我将要见到的,又会是谁?
大约过了二三十分钟,汽车终于停了下来,我被一只手牵着走下汽车,走了几步后,听到一个声音在呵斥:“看什么看?没见过瞎子?”接着听到吃吃的清脆笑声,旁边可能有小孩在好奇地围观。
然后,上台阶,又停止,又走上了一个斜坡,又走过一段平路,停止,身边的人紧紧挨靠着我,又走动……然后,眼镜被摘了下来。强烈的灯光像刀片一样刺激着我的眼睛,我努力眨巴着,终于能够睁开了,看到面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40多岁的男子,头顶光秃,两颊无肉,目光异常凶狠,他搭在椅背的右手上,没有食指和中指。
没有食指和中指,又如何能够行窃?盗窃团伙里又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废人”?
我突然想起了父亲和狗剩叔说过的瘸狼的故事,瘸狼丧失了狼类固有的冲锋陷阵的战斗力,但是瘸狼确实是狼群里当之无愧的首领。面前这个凶狠的男人就是瘸狼,他像瘸狼一样,不但无比狡猾,更是无比冷酷。
这里可能就是大本营,这个瘸狼可能就是老大。
此后,我成为了盗窃团伙里的一名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