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此前冯还是主张反袁独立最为坚决的陈系将领。
可眼下,偏就是当初主张独立最为坚决的冯旅长,要撂挑子把他晾起来——这陈宦焉能不爆发?
冯带着一营卫队,还有二十多名手枪兵,赶来参见老恩公。陈宦一见他,便拍着桌子大骂:“冯玉祥,我从前清到现在,始终是扶持你的。这次开会时,你既主张独立,独立后你又要带起兵走,你是什么用意?我告诉你,我七十四岁的老母,现在皇城,我一家人情愿死在这里,我是不走的。”
冯无言以答,只得跪下痛哭赔礼。
就在陈、冯两人一个骂、一个哭时,刘一清、邓汉祥两人却在安排鸿门宴——他们计划把冯杀掉,由陈宦自兼旅长。
他们鬼鬼祟祟地轮流把陈宦拉出门外商量杀人,可无奈何陈是个厚道人,有点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的书呆子脾气,竟死活不肯下此毒手。还转而对刘、邓两人大发脾气:“你们如果要杀冯,我就先杀你们二人!”
于是,冯旅长一阵痛哭之后,居然安然脱身——而他的鼻子,也同样安然无恙,既没有不翼而飞,也没有出现皮诺曹症状……
我们的近代史上,也就因此多出了一个叫做“西北军”的名词,以及第二次直奉大战中的“北京政变”“驱逐废帝”,北伐中的“五原誓师”,此后的“中原大战”“察哈尔抗战”等一系列著名事件。所以当时人评价冯矫情、善于倒戈,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冯旅长殁于1948年,没来得及看到老同事邓汉祥这段回忆文章。不然好记仇的冯旅长,对那个一心想摆“鸿门宴”的刘一清的评价,怎么也不会高过那个喜欢摔大靴的卫队长孔繁锦吧?
冯旅长脱身之后,立刻带着他的十六混成旅不战而溜,北上陕西去了——直到7月间,已经爬上墙头等着看热闹的他还在发电威胁周骏,说什么“敝旅全部驻罗江、绵阳一带,为救国计,为救民计,亦当秣马厉兵,力靖国难,断不忍作壁上观也”云云摘自《四川军阀史料 第一辑》(四川省文史研究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冯玉祥旅长由绵州致周骏电劝勿负隅抗命电”,P250。。
大概就是因为这些难以启齿的缘故,所以在冯旅长的回忆录《我的生活》中,对这段往事的描写存有显见的断层《文史资料选辑》第33辑,参见邓汉祥《四川省政府及重庆行营成立的经过》一文第二节:“蒋到刘宅后,在谈话中因我言到冯玉祥随陈宦入川时经过的情形,蒋似乎很感兴趣。”。而他的死对头兼把兄弟蒋校长,则最喜欢听邓汉祥讲述这段故事——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
冯玉祥溜走后,周军一路更是畅通无阻,很快便越过龙泉驿直逼成都城下。陈宦到此地步只得求和,请周军缓兵一星期,好收拾行李出城。但对方不肯中此缓兵之计,勒令他在三天内缴械投降,否则就要炮轰成都。
陈宦无心再玩下去,遂于6月26日让出成都,率残部绕道重庆出川。抵渝后,他通过李炳之的关系,厚着脸皮上门拜会“三哥”曹锟(两人系盟兄弟,陈呼曹为“三哥”)。
曹布贩子到底忠厚老实,一见把兄弟落魄如此,心头便软,竟然不计前嫌,与之抱头痛哭。然后两人又拉着吴佩孚、李炳之打了一回麻将,视牌场如战场的吴秀才果断抓住曹不在乎输赢,陈、李又不敢赢钱的有利战机,顷刻间便三归一大胜(吴秀才这个促狭鬼!布贩子做人慷慨,每家给发了五百块钱赌本,他倒好,一圈不到便予清场……单以这场麻将相人,他就不是该得天下的主儿),于是前嫌冰释,陈遂得大摇大摆地出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