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若水正在办公室闲坐，有人叫她：“韩若水，有客户找你！”

若水心里疑惑着走到大堂，见那天来过的那个客户站在沙盘前，正在给一个中年女人介绍。若水心里惊喜，他果然没有失言，又来了。

若水迎上去，却怎么也记不起客户姓什么。他们是来签约的。这一单签得顺利极了，而且是带了现金来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若水都觉得奇怪，产品还没介绍完全呢，他怎么就签了？之后没多久，若水转作策划，为项目的销售做推广，从主管到经理，到今天的策划总监，若水一路走来，在工作上还算顺风顺水吧，这一点很令她自豪。

现在，若水自己买了车和房子，在北京这样竞争激烈的环境下，一个女子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到今天，若水是有理由引以为荣的。房子买了两套，一套她和父母同住，一套出租，租金交了每月的贷款还有少许盈余。车子是在牧迪离开北京后买的，之前他有一辆敞篷吉普，是托人买的军队退役车。那时两人一直没想到要买房，虽然经济能力已经买得起，可是赚的钱几乎都挥霍了，两人一直租住在一幢四层小楼里。若水回忆，后来要买房时，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比较紧张，似乎觉得再不结婚就该分手了，买房也是为了结婚做准备，以挽留这段濒临灭亡的情感。

那幢小楼在酒仙桥农贸市场附近，市场大部分摊位摆在露天，公交车站就设在市场的门口，宽敞的通道两侧是卖日杂用品的，什么肥皂、脸盆、拖鞋、头花……应有尽有，间或踩缝纫机扦裤角的，修鞋修自行车的，剃头的。

过了这段路拐一个弯就是农产品了，拐弯处的路中间总是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杀鸡人，夏天一件脏兮兮的大T恤，冬天一件军大衣，一年四季站在鸡笼旁边，柴鸡现杀现卖，无论是他身上还是那片地方，都有一股浓郁的鸡粪与血惺相杂的气味，遇上雨天更是让若水无法忍受，总要屏住呼吸快步前行。绕过柴鸡摊就是一大片卖菜的了，肉在另一侧的街道对面，若水时常停留在过道尽头的几个水果摊。和牧迪在一起那么多年，若水一直不大会做饭，她天生对此没有兴趣，也从来没有学过，倒是牧迪常动手。分手后若水曾反思，有人说，要想留住男人的心，首先要留住男人的胃，是否这也是自己做得不好的一方面？

菜市场和小楼之间有一大片空地上生着一人多高的蒿草，若水每次走到这里，都感觉像是回到北方的田野，不同的是生的都是野草。学植物的若水却不认识这草到底是什么，感觉像是水生植物，草中央也确实有个小水洼，据房东讲这里过去有一大片水面，后来水越来越少，就剩下浅浅的一汪了。在城市里很少有这样的地方野草能生那么多那么茂密，完全是人踏出来的小路迂回逶迤在其中，两个人前后距离稍远一些就彼此看不到影儿。北京秋冬换季时常刮大风，每年的那几天若水时常会故意在那里逗留一会儿，淹没在比她还高的枯草中，头顶上是一方不规则的天空，心也随之空旷起来。每到冬季或者加班晚了，牧迪总是很担心她的安全，若水自己却并不觉得害怕，倒是非常喜欢这片草地，让她有身在草原的错觉。

四层小楼矗立在一大片平房之中，是农民自己盖的房子，房间的布局有很多不合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里面住的房客大部分都是学美术、搞乐队的人。大家过的是一种群居式的生活，白天在外奔波，或者关上门独自画画，晚上回到住地几乎天天一起吃饭、喝酒、聊天，除了关上卧室的门两人几乎没有二人世界。若水也习惯了，牧迪愿意与这些同龄又是同行的邻居交流，其中也有几个高手，但是牧迪算是比较顺利的一个，至少在经济上不那么捉襟见肘。若水印象最深的是楼顶一间独立的泵房，原本是不出租的，可是有一个画油画的河南人非要住在那里，房东乐得赚钱，冬天那个房间没有暖气，河南人烧炭火盆取暖，有一次煤气中毒差点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