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舞台

2009年1月25日中国农历除夕。理论上说，过了今晚，2008年这一页，就真要翻过去了。

国家电视台一年中最瞩目的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照例要在这个“喜庆祥和、寓教于乐”的“阖家欢”开始前，作一番散文诗样的回顾。起头他说到整整一年前的今天 2008年1月25日，就在那一天，罕见的南方雨雪冰冻灾害，及叫人揪心的冰雪春运，拉开了帷幕。

这也是整个2008中国大舞台的序幕。

在过去的一年里，中国经历了最好及最糟糕的时间。原本仅要以“奥运”标签载入史册的中国2008，最后情非得已地被加入另一些个沉甸甸的注脚。仅就美联社（AP）年终专稿发出的年度十大新闻排行，“北京成功主办奥运”和“导致7万人罹难（新闻稿原题）的四川大地震”均打入十大之列，分别占第五位与第六位。

当我的旅行在10月初结束，发现当面舆情，早就不如预期的，还在咂嘴回味由于华彩的开幕式表演及51块金牌骄人战绩下激起的兴奋不已的民族百年梦。当日才将过去的“神舟七号”飞船升空，与首度中国人太空行走，也没有维持几天的热度。

现实画面是，“三鹿毒奶粉”事件叫全国上下风风雨雨。而更糟糕的，一拨由全球金融危机引发的经济困难，正在加剧。

2008年的最后3个月，国家的外贸出口，首度呈现负增长值。东南沿海许多加工企业，因之停产倒闭，失业的农民工提前返乡。

上海的证券综合指数，也从2008年年初的5000多点高位，一路滑到最低的1664点（10月28日）。

各种各样的经济预测与报告，开始占据各大媒体的版面与时间。对于2009年中国经济的成长率，结论叫人莫衷一是：从官方学者乐观提报的近9%，到最不济的皇家苏格兰银行的5%。

“奥运”与“地震”两个关键词，至此都迅速淡出人们视野。“保8”成为新焦点。政府说，这是为确保全社会稳定，而需要的一个经济增长的关键值。

数字总是比文字更能刺激、鼓舞人心 随后为提振内需、扩大建设、改造产业、挹注民生而开支的“4万亿”经济计划的出笼，叫从政府、企业、资本，到百姓，都纷纷寄望获得这一个“4”携后缀12个“0”的加持。花钱光荣，刻下已是政府的最新信条。

就在这样一种惴惴不安里，中国迎来12月18日“改革开放30周年”的政治纪念日。党和国家领导人，表情严肃地面对与会全体党的干部，和电视机前的全国观众，发表叫人稍感意外的演说：一句“不折腾”，与其说表达贴切传神，毋宁算是深自惕厉。

民意则挟奥运余威，在网络上信马由缰。画面里一班教室里的小学生，在齐声朗诵《2009，中国加油》的诗歌。前方带头领诵的一男一女两位小朋友，只见左边身着绿衣的女生先高声朗读道：“大雪，像是西方的价值观，自由地飘洒。”一旁穿红衣男生则接着：“漫天哀愁，一地冰碴。”绿衣女生又问说：“中国退缩了吗？”全班同学则齐声喊：“没有！奥运成功了！我们胜利啦！”

诗歌内容，诸如：地震/像萨科奇的立场/用猥琐的伎俩/摇晃着巍巍中华/

瘦瘦的欧罗巴/挡不住天朝的金戈铁马/

塔里木的石油/盛开幸福之花/达旺的唢呐/奏响在喜马拉雅/

中山世土的积怨/填平了琉球海沟/日月潭的微笑/成为太平洋的奇葩/

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不改旗/不易帜/不回头/

将反华者狠狠地踏在脚下！

最后，朗诵在全班同学高喊“2009中国加油！2009中国最大！”中结束。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2009年新年到来时，还能偶尔回忆起一年前的此刻，个人对当年国计民生的期许与展望。岁序迢递，曾可知多少世事轮回。

2009年2月，我起程到成都，作3周的新春之旅。而“中国33岁”的笔记，也已写到收尾。

媒体超强发达的年代，一顿顿新闻大餐是消化不完的。一日不结稿，便还有这许多叙事可以添入2008年12月17日，中国宣布拟向索马里海域派遣军舰，为进出亚丁湾的商船护航。是为中国首次向领海以外地方，投放海军力量。

2009年1月16日，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处，在北京发布了《2009年世界经济形势与展望》报告预测，2009年中国经济增长率在基本情况下为8.4%，乐观情况下可达8.9%，悲观情况下亦有7%。

2009年1月19日，西藏自治区人大，表决通过将每年的3月28日，设立为“百万农奴解放纪念日”，借此“支持反分裂斗争，维护国家安全和保持西藏稳定”。

2009年2月9日，北京中央电视台新台址大楼配楼，因违禁燃放元宵烟花而致大火，建筑物损毁严重。鉴于央视在中国官媒的特殊地位，由此事暴露的如自身监管缺位、渎职、滥权、新闻处置等一干问题，引发国内外的巨大关注。

2009年2月25日，法国佳士得拍卖行拍卖两尊19世纪从中国掠走的圆明园兽首。后两尊兽首以各1400万美元为一神秘买家标得。数日后，买家现身，为中国商人蔡铭超。他在记者会上宣布：基于爱国心，虽得标但会拒绝付款。中国官方则表示与“诈拍”无关。

总感觉这些仿佛节奏感上佳，且独具保温效能的各类新闻故事，使2009年恍若没有开始。而时光，仍系2008年的延续。

但说起来这新的一年，又将是绝不平凡的一年。深谙或迷恋“神秘数字”的若干人等，又要掐指着点出所谓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60周年，五四运动90周年 各种纪念日密集叠加在有些模糊的经济前景上，也预示着社会风险的抬升。

再度想到在过去那个夏天，走访过的城市，以及各位受访的朋友们当下的近况。在此间面对过去数月来这样那样的世情变化，他们将有哪些新观点、新看法？

2008其“时”已过，其“境”未迁。比如：前中共领导人毛泽东的侄女毛小青，在2009年1月地方“两会”召开前，正式提出建设“共产主义示范区”或称“毛泽东城”的提案。建城目的是要体现老有所养，生活富足，强调无私奉献的共产主义特色。据说还希望借此让社会少出现“折腾”的事。有关耳语，其实在2008年8月27日到访长沙时，就已听说一二。近半年后，内容还真被坐实。

再比如涉及川震的那些地方。奥运一个梦，不过十几天，现在可说“昔人已从 鸟巢 去，此地空余 水立方 ”。而数以百万地震影响下的灾民，却还在真切体会现实的伤痛。

至此我突然想到自己曾肩负记录一个话题的使命，以及那些为此与我有所交集的人们，他们的故事与感言。

一些善良的内心，对国家始终充满祝福。

我想到曾经在不同的城市，也有受访人当面转询我对这个话题的看法，不过当日我没有明白回答，或者说自感个人的回答，也许要视这一路走完后的眼界而定。

在这个文本的结尾，如果说我终愿意就此话题表达一番自己的观点，那么我想，首先我还是无从肯定这个国家是否已经成熟。简单的年龄测算，不适用于这个其实有着近3000年明确历史记述但却断裂了传统的国家。老干新枝的中国，想要真正完成向现代国家的转型，在个人看来，仍将是非常漫长的。

如果一个国家可以被比做一个人，那么我想我也只了解作为一个33岁的人，应能掌握或学到过什么是体面而受尊敬的生活意义。换言之，如何为个人与社会的福祉，去进行富有成效的建设。

也许这是答案。

祝中国国运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