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反省自己,但也没想清楚什么事。冲动说气话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委屈。你的好良心应该是你正当的理由,但我却很受伤。你想到另一个人有可能崩溃,难道我没想过吗?我想过太多次了。在你为另一个人考虑时,我觉得自己简直就不是一个人,不值得你为我考虑。你想到了我妻子的痛苦,似乎忘记了我的痛苦。
如果你跟一个人二十多年生活在一起,她关心你的饮食起居,此外最关心的就是一幅卖多少钱,别乱花钱最好是不花钱。她根本不感兴趣我的创作,甚至从来没问过我,画一幅画难不难。她也不感兴趣我跟什么人在一起,除了女性……总而言之,她是一个现实中离我最近的人,但心灵上离我很远。
这样的生活构成了我生活的二分之一,但我还有兴趣照看我的精神状态和灵魂状态,所以,才不甘心,接下来的二分之一也这么过,假如老天还给我剩下的二分之一的话。也许你会责问我,早干什么了?没错,男人有时比女人更软弱,他需要外力。
也许,我换个角度去设想,保持现状也不难。一辈子说过来就过来了,有时,它不是从一岁开始到八十八岁结束,而是从四十岁开始,有的到四十五岁就结束了,广源不是例子吗。古人说四十知天命,一点儿没错,我就是那时候真正想通过离婚改变自己的生活。从想法到行动,又是几年。从行动到放弃行动,我已经完完全全地步入中年。所谓的一辈子,其实很短暂。
广源坚持不住院,不用药,也不去上班了。每天做他喜欢的事情,拍照片,听音乐,好像也开始写东西。昨天去看他,离开后,我一个在车里流泪了,为光源也为自己。人生是不能重来的,所以,我想抓稻草一样抓住你,看看能不能在剩余的时间里重建一个生活,哪怕是短暂的生活都行。真的有点儿不甘心就这样把一辈子放过去。
关于小孩儿,你最新的想法如何?来信说说。
——吴黔
老方,我想借着给你写信,把想法整理一下。这些年,虽然都是一个人面对好多事情,但都是不涉及情感的。一旦动了感情,我便不再那么信任自己的理性和判断力。有时觉得想清楚了,第二天又都推翻了……
终于有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爱情。一方面让我高兴得要命,离婚后枯燥灰暗的生活像漫长的阴天里透进了阳光;另一方面,我害怕把这爱情弄坏了,害怕自己再被抛回到过去的生活。在这样的状态下,一想到肚子里的小生命,更是乱上加乱:时间越来越紧迫,我必须做决定。
昨天,我想抛开我和常文,从孩子的角度出发,去考虑。结果是我发现,在我和常文的未来前景都太不明晰,让一个孩子一出生就面对这些,总觉得对孩子不公平。这么想的时候,我的思路渐渐清楚了。
此外,一个最最最重要的问题是,我怎样都无法面对他的家庭。这感觉那么强烈,根本不是由理智产生的。我想,跟道德也没关系,也不能说都是良心的。准确地说,它更像是一种生理上的反应,一想他离婚,我就烦躁得不得了,完全不能想象我和他在那样的基础上重建一个新的生活。
我还有种奇怪的直感,如果他提出离婚,他妻子会走极端。
如果这样的时刻里,我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常文,我无法回答。如果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像谎话;如果我做出否定的回答,也不是事实……一种悖论:作为一个男人,我爱常文;作为别人的丈夫,我害怕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