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到朋友那里去,看见他家的墙上挂着一幅日本自由党领袖(当时)小泽一郎为他写下的手书:"百计不如一诚"。看了这个条幅,我的心里不由得有些震动,政治家历来以权谋治国平天下,小泽一郎作为一个老练的政治家,竟有如此体验,是他在波澜起伏的政坛中迂腐无能,还是真正领略了现代政治的神髓?
也许,在我一个中国人看来,一个政治家,以如此格言为座右铭,一定会愚善误国,难成霸业。纵观中国从古到今的历史,哪朝哪代没有权谋妙计构成的惊心动魄、杀机四起的权力嬗变的历史大戏?勾践卧薪尝胆破吴王,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杀太子,慈禧太后瀛台囚光绪--正是成者王侯败者贼,玄机妙计定乾坤。
然而在一些国家里,随着历史在现代的脚步声中从宫闱密室转向民众众目睽睽之下的民主大舞台,三权分立的政治构架已永不动摇地代替铁板一块的国家机器,"第四权力"--新闻媒体闪烁的镁光灯照遍了政治与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权谋妙计就渐渐地失去了它借以操作的帷幕与阴影,现代政治允许所有的政治家在精密的"游戏规则"中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却绝不允许任何破坏规则的阴谋诡计。
1960年10月12日,日本社会党中央执行委员长浅沼稻次郎在日比谷公会堂演说时遭到暴徒刺杀。他的政敌,自民党总裁、当时的总理大臣池田勇人在日本国会发表了追悼演说。他沉痛地说:现在我站在讲坛上与大家相对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我们的议会堂中有了一个空席,这是我的好对手的席位,我曾暗暗地在心里发誓:我要在这个议会堂中将他作为对手展开政策上的论争,并在将要到来的总选举中在全国各地的街头上与他论战。
他在这里所发出的声音,我曾在社会党的党大会中听到,也曾在广大的民众中听到。可是现在,这个人倒下了,这个声音止息了,而我又去向谁挑战?和谁论争?可当我让心灵平静下来去侧耳倾听,我听到了他在这里向我们呼叫: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决不能再在别人身上发生!暴力是民主政治的共同的敌人。
我们在这里发誓,今后决不允许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相信这是我们能奉献给浅沼稻次郎君的唯一的安魂曲。
正是"百计不如一诚","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池田勇人作为浅沼稻次郎的政敌,没有为他的最大对头的死去而欢欣鼓舞;也没有利用这个机会,使用权谋术去削弱社会党在国会的势力,而是最真诚地发誓要彻底消除民主政治的共同敌人--暴力,完善相争相佐的民主政治。他的演说感动了所有的议员,也感动了全体社会党人,使他们热泪盈眶,成了日本民主进程中的"千古绝唱"。
可以说,池田勇人是真正参透了现代民主政治的神髓的政治家,小泽一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