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夕阳挂在了山峰之上,天边极为绚烂多彩。
在走廊上站着欣赏了一会太阳落山的美景,侯卫东想起底楼还没有关门。来到底楼,打开电灯,将办公室和会议室扫了一遍。
刚刚打扫干净,就看到高长江和习昭勇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人见晚上办公室还开着灯,都觉得意外,高长江进了办公室,对侯卫东道:“今天早上的案子破得精彩,派出所从窝点中居然发现了毒品。县里管政法的副县长和公安局长都到了青林,顺藤摸瓜,将流窜到沙州的一个贩毒团伙打掉了。”
侯卫东没有想到竟然破获了一个流窜作案的毒品团伙,既惊奇又高兴,道:“其余几个人抓住没有。”
习昭勇一脸兴奋,道:“抓住了三个人,还有两人的名字、住址也弄清楚了,应该跑不掉。这是一伙从江苏流窜过来的吸毒人员,他们以贩养吸,被江苏警方追得紧了,跟着团伙的一名成员远远地躲到青林来。没有料到,在阴沟里翻了船,被我们青林派出所抓住了。”
“这次派出所立了功,为地方除了一害。若是这一群人不落网,会毒害不少青林年轻人。”高长江高兴地道:“今天晚上到我家里吃饭,老婆子手艺还可以,喝点小酒,庆祝庆祝。”
高长江、习昭勇和侯卫东都上了楼。这时候,侯卫东才知道习昭勇也在楼里,高长江和侯卫东住在一楼,习昭勇住在三楼。
进了高长江的家里,立刻感到与铁柄生家不同的风格。铁柄生家一尘不染,家具摆得极有规矩,而高长江家里要凌乱得多。桌子上放着一块玻璃,下面压着些照片,里面有一些军人的照片,也有青林革委会的合影,很有历史沧桑感。
刘阿姨端上来的第一道菜是香飘八方的蒜苗回锅肉,上了几样菜以后,又端上来一盆清色的酒。侯卫东看着这个盆子至少能装两斤,吃惊地道:“我们三人喝这么多?”
高长江呵呵笑道:“在基层工作,不喝酒怎么行,今天侯大学很勇敢,表现得不错,我们三人好好喝一杯。”他倒上一大杯,又道:“这是我花了一百多块钱泡的药酒,祖传的方子,吃了不上头。侯卫东到了上青林乡,我还没有给他接风,今天算是接风酒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看着粗壮的上青林酒杯,侯卫东也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这一番斗酒,当以风卷残云来形容。高长江五十多岁的人,酒量仍然不逊于习昭勇和侯卫东。一盆酒喝完,又倒了半盆。这半盆喝完,侯卫东回到自己的小屋之时,只嫌走廊太窄。
回到屋里,他找来一叠信纸,开了一个头:“亲爱的小佳”,就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了,虽然到了青林山只有两天,可是对于侯卫东来说,踏入社会的脚步走起了却是这样艰难。他写了无数个亲爱的小佳,千言万语,笔尖根本无法表达出来。
第二天,醒来已是烈日当空。
侯卫东一看时间,已是八点四十,他慌慌张张地跑到楼下,将办公室打开,又提着办公室的水瓶到了后院。池铭和一个胖女人正在喝稀饭,胖女人看见侯卫东进来,就道:“开水正在烧,你等一会。”
“这是田秀影,买饭票就找她。”趁着侯卫东拿碗之时,池铭悄悄地道。
田秀影人如其名,脸圆圆的,就如隶书中的“田”字。皮肤黑黑的,眼角往上横,脸色中带着一种狠巴巴的味道。她手里拿着一个大馒头,一边吃一边道:“小侯,我是党政办的,以后买饭票就来找我。”
池铭前天说过,青林山工作组的成员,要么是年纪大的。这不用说,是指高长江;要么是管不了事的,可能是指田福深、池铭、杨新春这一类人;还有一类不听话的,按侯卫东的直觉,可能是指李勇和田秀影这一类。
守在大铁锅边,侯卫东看着大铁锅里的开水一点一点开始冒泡,暗道:“以后要避着些田秀影,此人面相不善,不能当朋友。”
打了开水,把院子里的卫生打扫了一番,侯卫东把《岭西日报》取下来研究。过了一会,几人满头大汗的陌生男女走进了办公室,从他们皮肤及气质,侯卫东就断定是镇政府的人。
一名肚子凸起的胖子朝办公室看了看,走到门外,扯起嗓子喊道:“高长江,下来喝酒。”楼上传来了高长江的声调极高的声音:“晁胖子,喊啥子,下来了。”
晁胖子将电扇扭到最大,然后站在吊扇下面,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另外几个人都围在他的身旁,一起享受着吊扇的凉风。
侯卫东听到一声晁胖子,想起了分管政法和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副镇长姓晁,他在上青林山上待了三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镇领导,起身倒了一杯水,道:“晁镇长,请喝水。”
晁胖子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在一边,问道:“你是新分来的大学生侯卫东?”
“我是侯卫东。”
晁胖子站在吊扇下面,摇头晃脑地道:“不错,小伙子不错。”
高长江走了进来,他穿了一条短裤,脚上是一条老式凉鞋,进来就笑道:“晁胖子,爬山可以减肥,只要每周上山两次,一定能减肥成功,何必去吃减肥茶,没有用的。”
“把李勇和独石村的秦书记、江主任叫过来。”晁镇长吩咐了李辉一句,又对高长江道:“得到准确消息,独石村有一个大肚皮,郭铁匠家里的。他是有名的蛮子,不好弄,要让习昭勇、田大刀一起去,还有驻村干部李勇、新来的侯卫东,都要跟着去。”
高长江道:“郭蛮子想孙子都快发疯了,我们这样去,按照他的脾气,恐怕要出事。”
晁镇长沉着脸,道:“上青林山上的超生户都看着郭蛮子,不把郭蛮子拿下,以后计生工作没有办法开展。我就不相信,他这个蛮子能够抗拒人民专政的力量。”
侯卫东是学政法的,他觉得分管政法的晁镇长说话还停留在80年代。但是他一个新毛头,根本没有插话的资格。
高长江对郭蛮子的脾气很熟悉,道:“郭蛮子情况特殊,能不能软一点。”
晁镇长低声道:“全年镇里超生太多,已经被全县点名了。郭蛮子真要生,到外地去躲。我们抓不住,自然就没有办法,罚点钱了事,但是现在他媳妇明目张胆地住在村里。我们若是不处理,上青林的计划工作就没有办法开展了。”
高长江想起郭蛮子家里的穷样,直摇头。
过了好一会,还没有见到习昭勇下楼,晁胖子骂骂咧咧地道:“习昭勇是打过越战的退伍军人,难道还怕郭蛮子?”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习昭勇就穿着一双拖鞋走了进来。他进来后就坐在侯卫东身旁,道:“啥子事?”一旁的计生办黄正兵把烟散起,笑道:“郭蛮子的二媳妇又怀起了,我们准备让她到政府接受处理。”
习昭勇硬邦邦地道:“局里有规定,派出所不能乱出警。这些事情是政府的事情,我们不管。”派出所并不属于镇政府的下属部门,而是公安局的派出机构,工资关系和人事关系都在局里。所以,派出所的民警具有相当强的独立性,只是派出所需要地方协助的事情很多。有些经费需要地方解决,因此地方政府和派出所的关系相互依靠,相互制约。
晁胖子见习昭勇搬出了条条款款,面子上挂不住了,道:“又没有让你去打人,我们担心郭蛮子动粗,妨碍公务。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这总是派出所的事情。”
习昭勇跷起二郎腿,消瘦的脸上没有笑容,道:“青林派出所有规定,出警必须要秦所长同意。现在秦所长没有表态,我怎么敢乱出警。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但是公安纪律也很严格,我这身皮皮想多穿几年。”
黄正兵见两人越说越对立,给高长江递了一个眼色,道:“习公安,出来了一下,我有一件事情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