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济高兴地说道:“少荃,本部院可就坐在这里,恭候令尊令堂的大驾了!到时候,你老弟可要把平生的酒量施展出来,要是藏着掖着,本部院可不答应。府里十?姨要是闹起来,本部院可不替你打掩护!哈哈哈。”
李鸿章辞别出来,很快便打点了一下行装,也不带随从,只骑一匹快马,乔装出城,向远离和州的乡下家中奔去,一路上在肚里骂了福济一万遍王八蛋犹不解恨。
说起来,这福济也实在混蛋。当时的安徽,只有七八州县归巡抚衙门管辖,其他地面已尽属太平军所有。福济身为安徽巡抚,不思收复失地,刚克复一个和州,便大行祝寿摆宴之事,可谓荒诞至极。但福济却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早想离开安徽到京师或直隶一带去做官,他寻思借着给十七如夫人做寿的机会,狠狠捞上一笔,然后就托京里?大老去到上面活动。他来安徽的时间已不算短了,除克扣些饷银,还没有从别的途径捞过。他现在是安徽巡抚,不能眼睁睁放过捞银子的机会。
福济口口声声让李鸿章到乡下去接父母来和州热闹,一则是因为和州乡绅太少,他收不到太多的份子,再则是因李鸿章在他的保举之下升了官,虽然得了块金表,但毕竟不是新的。他若不借机再狠敲李鸿章一把,总觉着若有所失。
李鸿章打马如飞,只用半天时间便赶到家中,来不及洗漱便去拜见父母。见二老俱安,这才放下心来。陪父母说了一会儿话后,才去看望弟弟们和自己的妻小。
第二天,李?章让管家备了两份贺礼。一份是李文安的白银一千两,一份是他与几个弟弟的,也是一千两。银票都装在封包里,落名后又写了一封告假信,称父母身体欠佳,一时不能到和州伺候云云……李鸿章是怕福济胡闹这件事传到京师后,自己受牵累。
李鸿章把银票和信让管家藏好后,又打发一名家人跟着,送到和州的巡抚衙门里去。管家走后,李鸿章一边喝茶一边凝目沉思,心道:“福济是货真价实的无能之辈,偏又贪婪成性。自己已经三十一岁,看来不得不重新考虑出路。”
妻女见他未曾离去,自是满心欢喜。李文安虽年迈,头脑却还清醒,他和瀚章?样,仍是劝鸿章一个“忍”字。
李文安道:“想为父做京官时,有时一年之中,部里要连换三次堂官。你想,京官熬到部堂,十分不易,没有特别的才能,你想都别想。两榜出身,一辈子窝在部里做五六品小京官的多的是,你数也数不尽。所以,不管哪个部堂都是有脾气的。遇着这种情况,做属官的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先要摸透部堂的脾气,随部堂怎么胡来你都不要驳。因为部堂都冲上头说话,而属官却要冲部堂说话。为父没有做过地方官,不知地方上的情形。但为父以为,做官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李鸿章被父亲的一席话说得连连称?,但心里却不以为然。李鸿章知道,父亲做的是太平官,太平官自然要守“忍”字诀。而自己则不同,时逢乱世,可谓非常时期。
非常时期,就当有非常时期的做官方法。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把宝押在福济这个混蛋身上。何况,福济心不在安徽,一旦福济离去,自己又将如何呢?他有时真想自募一军,像已故抚台江忠源那样,无论走到哪里,都被朝廷倚重。但他又深知,只要安徽有福济和周天爵在,自己就休作非分之想。
此时李鸿章的几个弟弟俱在家中读书,三弟鹤章读书之余,一直替父亲操持家务,六弟昭庆也不再去县里。庐州失守后,地方团?都作鸟兽散,没散的也处于团而不练的半死不活状态。李文安怕昭庆有闪失,于是亲自出面与合肥县令会了会,昭庆于是得以回家。李昭庆本无大志,不喜读书,生来性情又鲁莽,所幸还怕着父亲几分,在家过得也还老实。
李府是个大院落,规模虽不及合肥城里的那座,但在乡下,也是一等一的了。
李文安夫妇住正屋三大间,左右各住着使女、婆子等下人。东厢房住着李鸿章夫妇,后首的三间房原本住着李瀚章夫妇,现在空着,仍有专人每天打扫一遍。西厢房一排十几间,住着鹤章等兄弟四人,四人均已娶了妻室。下房里则住着厨役、轿夫等粗使?。十几名奶妈带着李府几房的小姐、少爷单住一处。
李鸿章夫妇当时只有一个女儿,取名娇儿,已五岁,由一名奶妈带着。李鹤章、李蕴章、李凤章各有一子。李昭庆最小,但子嗣最旺,已有三子一女,长子经方、次子经圆、三子经正,女名贤,分由四名奶妈带着。李文安做官出息不大,但持家却属一流,一家人性情不同,却处得和和睦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