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念诵有关吃肉和喝血的句子,人们依次排队往祭坛靠近。麦克 嘉瑞特一家全部起立,离开了座位,凯瑟琳小声对我说:“在这儿等我们,你不能参加圣餐仪式。”
于是,我留在原地,看着其他人吃了肉,喝了血,完成献祭仪式。牧师低声吟诵:“记住,我的子民,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我的脑子里响起奇怪的嗡嗡声。难道有人在监视我?麦克 嘉瑞特一家回到座位时,嗡嗡声被放大了一倍。麦克 嘉瑞特夫人精神焕发,脸上堆起满足的微笑。你不该来这儿,心里的一个声音对我说,你不属于这里。
迈克尔抢在布丽奇特前面坐到我旁边。大家开始唱颂歌祈祷,他把手伸过来,按着我的手,嗡嗡声渐渐退去。
“看看这堆垃圾。”凯瑟琳把一本书扔到我膝盖上。
我念了一遍书名:“《天主教青年指南》。是不是比《成为女人》有意思些?”
从教堂出来,我们先回到她家,她得带上吸血鬼道具再去赖安家。我盘腿坐在床上,她家的狗瓦雷蜷作一团躺在我旁边。
“这两本书半斤八两。”凯瑟琳把头发分成好几束,抹上定形?哩,然后分别把它们捻成一股股小辫子。我出神地看着每个步骤。“尽是一通废话,说什么在新婚蜜月前要保留女子的贞洁,时刻让耶稣与你同行。”
我粗粗把书翻了一遍。“‘女人的身体是一片美丽的花园’,”我念道,“‘锁住这个花园,丈夫是唯一的开锁人。’”
“你能接受这些胡扯吗?”凯瑟琳丢下发胶,拿起睫毛膏。
我沉思了片刻,说:“嗯,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的身体确实像个花园。就以你为例――你剃腿毛,拔眉毛,摆弄头发,这和清除花园的杂草是一回事。”
凯瑟琳转身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摇着头,仿佛在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们俩一阵爆笑。我觉得我说的是实话:在凯瑟琳的世界里,相貌比什么都重要。她的体重、穿着、眉形――这些是她所关注的东西。在我的世界里,相貌始终是次要的,也许你会觉得我有点书呆子气吧。
凯瑟琳转身去照镜子了。“今晚很特别,”她说,“我查了星座运程,今天是我的红心日。”
“星期五是绿色的,不是红色的。”我不假思索地说。
凯瑟琳又瞪了我一眼,我马上接着她的话茬说:“没想到你对星座感兴趣。”
“那是日报里唯一值得读的东西,”她说,“不过我敢打赌,你这种人喜欢看社论。”
我不想告诉她事实:在我家,没人看日报。我们压根儿就不订报纸。
我们正准备出发去赖安家,我的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胃里也开始泛恶心了。“我觉得不太舒服,”我对凯瑟琳说。
她严肃地看着我。虽然我难受得要命,但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对她浓密的睫毛和蓬起的漂亮发型赞美一番。
“你不能错过今晚的游戏。我们要出去探险。”她说。“你大概是饿了吧,吃些东西就会没事的。”
一提到吃,我立刻冲进麦克 嘉瑞特家的浴室一阵狂吐。吐完,我把脸和嘴冲洗干净。凯瑟琳没敲门就直接冲进来了。
“怎么了,艾蕾?”她问。“是红斑狼疮发作?”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关爱。“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说。
我没有说实话。其实,我强烈地觉察到问题的原因:我忘记带那瓶补药了。“能借牙刷用一下吗?”
迈克尔在浴室外的走道里遇见我们,神情怪异。他卧室的门没关,里面传出平淡的吟唱声,“愚人充斥了这个世界。我要成为一个……”
迈克尔和凯瑟琳为我应该待在麦克 嘉瑞特家还是去赖安家这个问题争了起来。
我的话平息了他们的争执,“我想回家。”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凯瑟琳的脸沉了下来。“你会错过探险活动的。”
“对不起,”我遗憾地看着她说,“我身体不舒服,玩不尽兴的。”
外面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凯瑟琳的朋友已经到了,他们来接她去赖安家。
“快去吧,玩得开心点,”我说,“我的吸血鬼角色就交给你了。”
迈克尔开车送我回家,他和往常一样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艾蕾,你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我答道,“好像是胃的问题。”
“你患了红斑狼疮?”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一说话我就觉得反胃,我的脑子被蚊子似的嗡嗡声震得发晕。
“你检查过吗?”
“查过,”我说。“但是没有确诊。”我望着车窗外的树木,树上的积雪泛着光亮,冰柱垂挂在房子的屋檐上。再过几个星期,整个城市将装点上圣诞的灯火。又是一个与我无关的庆典,想到这里,我的心头一阵苦涩。
迈克尔把车停在路边,伸手抱我,我想都没想就扑进他怀中。我们擦出了火花,激情汹涌地迸发出来。
我知道迸发这个词不太贴切。为什么情感这东西那么难以描述呢?
最重要的是,这是我第一次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与他身体接触的感觉。我记得当时,我把身子往后仰了一些,借着路灯凝视迈克尔,他的脖子裹在阴影中,看上去雄健有力,我心里一阵冲动,我想钻到他身体里,在他体内消融。你能理解吗?
我们激情相拥,疯狂地亲吻,但我脑子仍然很清醒。我听到了自己平静温和的声音,“我可不希望在家门口的汽车里献出我的第一次。”
一本正经的语气把我自己都逗乐了。迈克尔也跟着笑了起来。收起笑容后,他的脸色和眼神变得十分严肃。他真的爱我吗?我心想。他为什么爱我?
我们道了晚安,就此告别。没有第二天见面的约定,没有海誓山盟的爱情宣言――我们的身体已经默默表达了感情。
踏进家门,我不由自主地往起居室看了一眼。门开着,里面漆黑一片。父亲不知道我今晚会回来,可是我总觉得他应该与往常一样坐在椅子里看书才对。
幸好他不在,我暗自庆幸地踏上楼梯。只要他看我一眼,保准知道我刚才一个小时干嘛了。
我在楼道里停了一下,没发现异样的情况,也没觉察到有其他人。那天晚上,我没有被人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