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饭后,张亮基单独把左宗棠传进签押房密谈,动情地说道:“季高啊,这个省城解围的折子可就要麻烦你老弟起稿了,你就辛苦辛苦吧。”
张亮基分明是要试一试左宗棠的笔下功夫如何。左宗棠没有讲话,深施一礼后便走回自己的房间,开始思虑起稿的事。
望着左宗棠的背影,张亮基手抚胡须,自言自语道:“湖南‘三亮’,今亮最亮,果然名不虚传哪!此人的前程,当在我之上!”
张亮基时年四十有六,江苏铜山人,字采臣,号石卿,一榜出身。张亮基从内阁中书做起,后外放云南,出任临安知府,复调署永昌,至咸丰元年(公元1851年)便超擢到云南巡抚署云贵总督高位,成了封疆大吏,深得朝廷倚重。太平军进入湖南,接连攻城取地,湖南巡抚骆秉章以防守不力被革职留营效力,他则得以离开贫困的云南调补湖南巡抚与太平军作战。
很快,左宗棠草就的《贼踪纷窜省城解围》一折摆到张亮基的案头。左宗棠退下后,张亮基拿起折子看起来。
该折起头便是:“奏为贼匪被剿窜逃省,围已解,各路兵勇沿途截杀分追,恭祈圣鉴事。”随后,折子便开始叙述八十几天与太平军激战的大体经过,开列了督战的江西巡抚罗绕典,开列了革抚骆秉章,又开列了及时增援的广西提督向荣、总兵和春以及永绥协副将瞿腾龙、永绥把总邓绍英、四川参将张协忠、沅州外委罗宏典等人如何杀敌奋勇,单单不提湖南提督鲍起豹,仿佛湖南原本就没有鲍起豹这个人。
张亮基想了想,提笔在罗宏典的后面加了“鲍起豹”三个字,然后便在下方写了“照缮”二字。折子很快由缮写师爷誊写清楚鸣炮拜发。
衙门里的这名缮写师爷偏偏是鲍起豹的一个表亲,论辈分,是鲍起豹的一个侄子,原名叫鲍玉福,后经张亮基改名叫做鲍玉升。为身边的使唤人起个吉祥名字是当时各衙门盛行的风气,衙门里的许多人都是后改的名字。
鲍玉升先为骆秉章誊写私信及一般函件,因字迹工整、秀美,张亮基便单着他誊抄奏稿,衙门里的几名起稿师爷的笔迹他都认得,骆秉章和张亮基二人的笔迹他也是再熟悉不过。他拿到这个折子后,见笔迹生疏,便猜出是左宗棠的手笔,誊的时候就格外认真。誊着誊着,鲍玉升忽然有些愤怒了,像防守长沙这么大的一个功劳,折子里竟没有把湖南提督鲍起豹列在首位!而列在后面的“鲍起豹”三个字,又明显是张亮基发现有什么不妥后补加上去的。
鲍玉升当时便把自己发现的这个情况报告给了鲍起豹。
一日早饭后,张亮基把向荣、罗绕典、鲍起豹、骆秉章等人请进衙门大厅,商计收复郴州之事;左宗棠以师爷身份也坐在张亮基的身边,一边喝茶,一边听几位大员讲话。
张亮基当先讲道:“长毛转攻汉口,此时当是收复郴州的大好时机。本部院以为,趁现在向军门在这里,再加上各县的团练,一举收复郴州,应该是胜算的事。鲍军门,你可率提标军七营攻打郴州的正门,骆大人随行作监军;罗抚台和向军门分取郴州东西二门,后门可把各县的团练调上去,一作接应,同时也可趁长毛出城时截杀,以逸待劳。各位以为如何?”
向荣道:“抚台容禀。汉口激战正酣,本提督恐有旨下来转援汉口,不能按大人的吩咐去取郴州。何况,此时天气正热,本提督兵勇经长途奔袭,已疲劳过甚,亦需整军休养一下。”
张亮基见向荣说得有理有据,只好道:“向军门所言甚是,是本部院收城心切,思虑不周。对郴州用兵的事,本部院重新计议就是。”
向荣起身道:“抚台若无其它吩咐,本提就先走一步。本提督还有一事禀告,望抚台能尽快给予答复。粮台已向本提督多次告急,称饷粮即将不继,不知抚台大人何时才能把粮饷交付大营?本提的五千人马,不能饿肚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