诒端笑道:“您现在真是官升脾气长,连同您说句闲话都不中了。贱妾不过是替您着急罢了。您是有了年纪的人,比不得从前,不要动不动就着急上火。朝廷既然放您去陕甘,您就只管上任去吧,我们娘几个回湘阴也就是了。孝宽几个有孝威在身边,您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左宗棠拉过一把木椅子在床头坐下,长叹一口气道:“我对孝威他们几个能有什么不放心?我是不放心,辛辛苦苦才建起的船局呀!”
诒端一听这话,反倒笑了,她慢慢地说道:“老爷呀,船局的事,您怎么不写个信给涤生相国呀?大伯他现在徐州,写个信过去,他很快就能收到的。”
左宗棠一愣,略沉吟了一下,忽然道:“我没有想到,女人也并非都是一无是处的。好,就依你,我现在就去书房给涤生写信。写完信,我就不过来了,到香儿那里去歇。”
诒端说道:“您别忘了,捎带着问问玉英的病怎么样了,我挺惦念她的。还有劼刚那孩子,整天跟着洋人呜哩哇啦,能不能学坏呀?我是真怕,大伯的一世英名,毁在劼刚的手里呀。”
左宗棠走到门口,诒端忽然又道:“老爷,您与大伯是至交,您就算向他认个错又怎么样呢?”
左宗棠边推门边道:“你又开始说胡话了。我又没有错,你让我认什么错呀?真是的!”
诒端一个人苦笑着说道:“胡子都白了,可脾气怎么还不改呢?”
曾国藩收到左宗棠专人递送的书信后,略想了想,便给恭亲王和左宗棠各拟函一封。曾国藩向恭亲王建议:“左宗棠入陕甘后,军饷必要从福建浙出,而浙省将兴,饷必无出,饷源只能在福建。徐宗幹久在福建,与左宗棠又配合默契,似不宜动。”曾国藩最后又对恭亲王说:“福州船政局新成,须派大臣专管。该局由左宗棠一手创办,左宗棠现虽调任陕甘总督,但对船政局一切事务,仍当预闻,方为万全之策。”
曾国藩给左宗棠的信中,先谈了一下自己对陕甘用兵的看法,认为兵单不能成事,提出拟调刘松山大营随行前往。曾国藩最后才谈到船政局。曾国藩认为:“为使船政局不受督抚干预,非奏调一名大员专管不行。”曾国藩建议左宗棠:“上书总理衙门并奏请朝廷,奏请起复正在福州丁忧守制的前江西巡抚沈葆桢为船政局大臣,由部颁发关防,凡事涉船政,其可专折请旨,不受督抚节制。”
曾国藩短短的一封信,读得左宗棠热泪盈眶,茅塞顿开。他顾不得多想,提笔便给总理衙门上书:“窃维轮船一事,势在必行,志在必成。而将军、督抚事务既繁,宦辙靡常,五年以内,不能无量移之事。洋人性多疑虑,恐交替之际,不免周章。前此本拟俟开局以后,请派京员来福建,总理船政,以便久司其事。现则请派京员已迫不及待。唯前江西巡抚沈幼丹中丞,在籍守制,并因父老,服阕欲乞终养,近在省城,可以移交专办。沈中丞清望素著,遇事谨慎,可当重任,派办之后,必能始终其事。”
书函发走,左宗棠对胡雪岩叹息道:“人都云宰相肚里可撑船,本部堂一直不信,今观曾相国,书荐沈幼丹管理船政,本部堂方知此言不虚也!”
左宗棠为什么发如此感慨呢?原来,曾国藩与沈葆桢之间,也是有过一些过节的。曾、沈二人之间的恩怨,不独湘系的人知道,楚、淮各系的人也都尽知。
沈葆桢字幼丹,福建侯官人,道光二十七年(公元1847年)进士。在御史任上,数上书论兵事,为咸丰帝所知,视为能员。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出为江西九江知府。九江为太平军所破,得曾国藩保举,为湘军办理营务,次年署广信知府,同太平军作战。曾国藩惜才,累疏荐其能,诏嘉奖以道员用,七年实授广饶九南道。八年,赏三品顶戴按察使衔,转补吉赣南道,未就,旋奉曾国藩之命回籍募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