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飞了多长时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天上的冷月黯淡无光,地上的清风瑟瑟袭人,树影摇曳,沙沙作响,似叹息,似欷觑。整日整夜,祝英台不说话,不饮水,也不睡觉,她终于飞不动了,只能停在坟头痴痴地想。眼泪时时涌出来,从泪光模糊中她眺望着白云,眺望着遥不可见的万松书院。
她痛苦地遐想着:不久之前,山伯还是个生气勃勃的人,怀了满腔的希望进入考场,然后高高兴兴前来祝家庄;而如今,竟带着无限的怨恨寂寞地死去了,冷清清地独自躺在坟墓里,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立刻去把坟墓撬开,把梁山伯从棺材里拉起来;然后,然后他们再一道离开家,离开故乡,离开这个世界;永远地,永远地长相厮守,像一对比目鱼儿、鸳鸯鸟儿自由自在地游,自由自在地飞!但是,但是她眼前却无法做到,甚至无法走出那座牢笼似的绣楼!
祝英台不再啼哭了,她的心中生起一个新的理想!在她的心灵中,梁山伯并没有死,他就在这儿等着自己,因此她沉酣于幸福的理想里。她对冷酷的现实已经毫无留恋,她恨父亲的顽固无情,活活杀害了梁山伯,也杀害了她自己!她也恨母亲的怯懦成性,一点不能替她做主。她更恨马太守、马文才这些狐群狗党,好端端平白葬送了她和梁山伯年轻的生命!她恨,她恨这一切,恨整个罪恶的世界!
她的心里燃起熊熊烈火,她要回家,她要耐心地等到明天,她相信明天理想就会实现了!明天就能获得彻底的自由!
十月二十九日,清晨,阳光旭暖,马文才披红挂彩,乘着船得意洋洋地来到祝家庄迎娶,身后跟着大红的花轿,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花轿一到祝家庄,祝家的亲友们忙作一团。
锣鼓声,爆竹声传入绣楼上的祝英台耳中,她明白时辰到了,不由得脸上泛起了微笑:“我的梦就要圆了!”
马文才迫不及待地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城里拜堂成亲,因而请祝公远催促女儿。祝夫人带了丫鬟银心上了绣楼,一眼看见祝英台,笑嘻嘻地说道:“英台,花轿到了,快快梳妆吧!”随即把钗环首饰、凤冠霞帔都摆到祝英台的面前。
祝英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淡漠地看着她,说道:“母亲,我有一句话,请您去问明白了爹爹和马家迎亲的人,然后再梳妆不迟。”
祝夫人诧异地问着:“你有什么话呢?”
“请母亲去问问爹爹和马家迎亲的人,此番要娶一个死的英台,还是要娶一个活的英台?”祝英台冷静得象是谈着别人的事。
祝夫人听了一怔,勉强笑着道:“快不要胡说乱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应当有些忌讳才是。”
祝英台毫无表情地继续着,“如果他们要娶一个活英台,必须依我一件事,如若不然,他们就准备抬一个死人去吧。”
祝夫人心知大事不妙,连忙劝道:“这是什么话!平时你可以任性,今天可千万要听话呀!”
祝英台微微冷笑,说道:“我任性也只此一遭了。母亲还是问明白的好。”
祝夫人无可奈何地说道: ”既然如此,你就讲讲是什么大事?”
祝英台不紧不慢说道:“水路回城,要经过胡桥镇清道源的九龙墟,梁山伯已经死了,他的坟地就在那里,我希望船到那里停泊一下,也好到他的坟前祭奠一番,以示今生未了之情。”
祝夫人这才知道梁山伯死了,不觉叹了口气:“这可怜的孩子,怎么会去得这么快?真是作孽呀!”随即又迟疑着道:“这件事只怕很难办到。梁山伯既然已死,你要祭奠他,来日方长,以后再去祭奠好了,何必一定要在今天呢?”
祝英台语意双关地道:“我只要在今天祭奠一回,向梁兄表表心意,以后永远也不会再去祭奠了。”
祝夫人见她这样说,想着也近情理,以后她嫁到马家,自然是不能去祭奠的了,所以才要在今天祭奠。话虽如此,可是她却难做主。正自左右为难,祝公远又派人来催促祝英台速速梳妆上轿。急得祝夫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她只好把英台的意思讲给祝公远听:“如今英儿想去祭奠梁山伯,这也是她的一点情义,好在只此一遭,我看就应允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