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茵是在毕业那年搬来和米弗一块住的,米弗的家人都在澳洲,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米弗永远也忘不了贝茵第一次置身于后院的情形,还是那条连衣裙,脚上是高根浅口轻便软鞋,踩在一条光溜溜的鹅卵石小径上,看起来个子高了好多。米弗从狭长而幽暗的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她的手里正提着一口蛇纹皮箱,面朝着路口向开车送她来的人招手。米弗站在门廊上,左手撑在腰间,右手挡成凉棚遮在眼睛上面,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她回过头来,长发划了个半圆形的弧,落在耳朵背后,眉眼里全是幸福。
是的,她喜欢看她幸福的样子,就像一束阳光从天窗垂直地射进屋里,四周洋溢着恩雅游移不定的音乐,她们踮着脚尖在一条苏格兰斜纹毛毯上跳贴面舞,她把下巴搁在她的锁骨上,手贴着她左右髋骨的两侧。她真是太瘦了,她想。她们的裙幅摩擦在一起,发出簌簌的声音,好像秋虫的吟唱。
有时会发现两人在同一天来了例假,事实上这种几率很小,贝茵往往会早上一两个星期。这让她们感到惊喜,好比同年同月同日生一样,她们觉得彼此更加的血肉相连了。因为浓重体味的参与,空气也变得活泼起来,不再只是干巴巴的灰尘颗粒,她们甚至都闻到了西太平洋上刮来的腥稠的季风味道,雨季来了。
于是洗完澡后,手握手静静地躺在黑暗之中,风把树木连根拔起,甚至有几棵飞到了十英里以外的农场里,一根电线杆倒下来,砸在路边停放的机车上,到处都是排山倒海、铺天盖地的雨水,偶尔听到隔壁的猎犬一声绝望的嘶叫。半导体收音机里播音员拖着厚重的鼻音说这场大雨要持续七天以上,任何人出门至少要带两套衣服,一套穿在身上,另一套等着淋成落汤鸡时来换。
“嗨,你爱我吗?”她问。
“是的。”她回答。
她似乎嫌她回答得过于简单,沉默了一会,她又问:“怎么爱?”
她试图在头脑中搜寻出一个恰当的比喻,仿佛要撞开一道闸门闯进去,每当她思考一个比较抽象的问题时,她都会使出全身的力气。
“就算整个新加坡都被洪水淹没了,我也会在这里给你留个地方。”她的手臂凭空伸出来,指了指胸口。
风雨大作,她们感觉自己化成了一条绵延不尽温暖的河流,有枫树和栎树的叶片顺流而下,不知道要流向那里,就这么无止境地延伸着,伸向时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