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辛衣一个人跪在那儿。
她的背挺得直直的,眼睛酸酸的,却没有泪。她早就已经不会哭泣了,在她还不知道眼泪的意义时,她就已经失去了它。
飘了一天的雪花,像怎么也下不完一样,柔柔地覆盖着大地,才刚刚扫干净的院子,转眼间又落满了这白色的飘絮。辛衣伸出手掌,轻轻接住那晶莹的雪花,看着它一朵朵融化在手心又一朵朵覆盖上来,自言自语道:“这么美丽的东西,却为何消失得这么快?”
宇文府的灯火一盏盏地熄灭了,偌大的府邸只有西院还留有亮光。可是辛衣却看不见,她的面前除了白雪所反射出的亮光外其他的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良久。
一个人影悄悄地立在了她身后,冷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暖。他只静静地站在黑暗中,望着辛衣倔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直到肩头也落满了雪花,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那人又顺着来时路慢慢踱了回去,任淡淡初雪的清香掩盖了他带过来的气息。
夜。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了晕黄的月光。
辛衣的影子被月光渐渐地拉长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似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膝盖的疼痛,忘记了心底的伤。
她意识慢慢地涣散,迷迷糊糊,但每次总在要睡去的一瞬间惊醒,才想起,她不是在自己温暖的房间,而是在露天的院子里罚跪。可是真奇怪啊,现在明明是下着雪的冬天,为什么自己的身躯会这么温暖,仿佛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为她挡去所有的寒冷与孤独。
怀里,似有异物在微微蠕动。她低下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怀里已经多了个小东西。
“小雪狼?”辛衣叫出了声。
可不正是那个小东西吗?那双绿色的眸子在黑夜里特别醒目,而它温暖的身体更像熊熊燃烧的炉火熨帖着她的心。它就这样乖乖地躺在她怀中,为她驱赶着寒冷。
“你怎么来了?”辛衣又惊又喜。
小雪狼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叫。
“呵呵,你是来报答我的吗?”辛衣轻抚着它柔软的毛,道:“谢谢啦。那我们现在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小雪狼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她的手心,辛衣只觉得一阵痒痒麻麻的感觉自手心传到心底,低低地笑出了声。
月斜星稀,梅蕊轻绽,花落无声。
月光下,一人一狼,相互依偎。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发白的时候,宇文府的下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三少爷居然还直直地跪在那里,他们不明白这个眼睛像天空一般湛蓝的孩子,为什么脾气竟会这样倔强?
雪,早就已经停了,天空一片清朗,在人们没有留意的时候,一个雪白的影子,敏捷地跳入了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少爷,你跪了一夜了,还是起来吧,小心伤了身子啊。”宇文家资格比较老的王管家终于看不过去了,辛衣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让一个孩子跪在露天一整夜怎么也说不过去啊。他上前一步想扶起她来,忽然听得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刚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半晌他才转过身,讪讪地笑道:“老爷起身了,今天这样早。”
宇文化及很早就已经起床了,他消瘦的脸上仍如平日一般看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只有那黑黑的眼窝在不经意间暴露了他的秘密。他,只怕是一夜无眠。
宇文化及看也没看僵在一旁的管家,走到辛衣面前,道:“跪了一夜,你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辛衣眼睛直直盯着地面,用生硬的语气答道:“我不该失手,不该空手而归。”
“不,是你的心太软。”宇文化及眼中光芒一闪,“辛衣,一瞬间的心软,会让你失去最好的时机,更甚者,会送掉性命。你必须要果断,必须硬下心来。哪怕,面前站着的是你的亲人。”这最后一句话,从宇文化及的唇齿中蹦出,一字字如惊雷般敲在辛衣心上。她惶惑地抬起头望向她的父亲,却看见了他眼中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