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中苏关系好,在苏联做研究工作也有些有利条件。中苏之间除了外交关系外,还有党的关系。张闻天是中国党的政治局委员,出任大使除了递交国书外,还带了党的介绍信,是由刘少奇写给马林科夫的。后来毛泽东又写信给斯大林,请求允许张闻天了解联共中央的经验。有党的关系,苏联对我们就很优待了。塔斯社印发的内部参考资料,每天有好多包,一两尺高的一摞。除了翻译当天西方通讯社的消息,还有苏联驻世界各地记者写的内部分析研究报告。资料来了以后,我先大概翻一遍,挑出一些来,由研究室两位同志摘译出来,印成简报,给使馆的领导和其他同志看,研究室内部也可从中了解当前的大体情况。周恩来等领导同志访问或路过莫斯科时,也都送给他们看。
二,整顿使?工作
根据张闻天的工作作风,每到一个新的工作单位,总要先调查研究、了解情况,找各级干部谈话。等大体摸清情况后就对以往的工作进行总结,指出成绩和存在的问题,确定今后的方针和措施。经过上下分别讨论,最后定案执行。到驻苏使馆后也就从这套做法开始。
前任大使王稼祥可能是为了安抚使馆人员的情绪,要大家耐得住国外寂寞,不要老想家,因此说了个比喻,把使馆比做远离祖国的孤岛,还说过一个使馆有四个人够一桌麻将就行了这样的话。由于没有集中抓研究和学习,大家平时找不到工作中心,光搞些送往迎来等礼宾工作,多少?些安不下心来,都感到这个孤岛论搞得大家有点儿灰。张闻天到使馆后,了解到大家觉得没事干,情绪不高,有点灰,所以他在总结过去和规划今后的报告中,就批评了孤岛论的说法,要求使馆工作要深入到对驻在国的研究中去,要了解情况,发现问题,学习驻在国的语言文化等等。张闻天还有个特点,就是不论到什么地方和做什么工作,不但自己抓紧学习,而且还要号召和组织他领导下的干部抓学习。来使馆也是这样。他动员大家学理论、学国际关系和国际法,学世界地理和历史,学文化和俄文。在强调学习的同时,他还组织各单位了解和研究与本职工作有关的?联这方面的情况,根据各单位的业务,按人头拟定学习和研究规划。如领事部就要研究国际公法和私法、驻在国涉及领事业务的法律规定、侨民情况等,还要分别写出研究报告。这样一来,大家就不再感到没事可干了,还越学越有兴趣,又都喊起忙来了。一些人也更多地批评起过去的“孤岛”论。
风声传到王稼祥那里,他对张闻天批他的“孤岛论”当然不会高兴。这也加深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成见。因为张闻天和王稼祥从苏区到长征,再到延安,一直到东北以后,互相间都有些意见。在使馆的工作问题上也有不同见解,张闻天当时是对事不对人,并不是有意?对王稼祥。但是他的处理方式也太直了点,如果不批评人家的提法,只正面讲今后的计划,效果也许会好一些。另外,他对王稼祥赏识的一个干部(很短时间就从一秘升为参赞),也嫌作风不好给调回了国。那位同志回来自然不会对王稼祥说张闻天的好话。不知他们两人的关系是否最后影响到毛主席对张闻天的进一步看法。因为还在延安整风时,张闻天在他的《反省笔记》中就几次提到王稼祥挑拨他和毛泽东的关系。加上毛本来就对张闻天的印象不好,倒是对王稼祥的印象稍好一点。事实也证明,毛后来对王稼祥的印象变得比以前更好了些,对张闻天印象却更坏了?他在“文化大革命”中与多次说张闻天坏话的同时,还编出来一个在遵义会议上只是政治局候补委员的王稼祥竟投了“关键的一票”的说法!在党的“十大”上,王稼祥又当了中央委员。张闻天却直到在外地被迫害致死都只能用“张普”的假名,连骨灰也不准带到北京存放。
张闻天在工作中善于“弹钢琴”,有一套效率高、抓得紧又讲民主的领导方法。无论在辽东省委,还是在大使馆和外交部,他的领导工作都注意集体决策,显得有条不紊、轻松愉快。他到使馆后,也是先了解情况,掌握全局,然后定期对各单位轮番检查工作、听取汇报、布置任务。例如个礼拜轮到领事部,他不但要了解工作和干部,还要阅读有关领事方面的书籍和资料,并且让领事部作准备。最后召开馆务会议,由领事部做一个汇报、向大家介绍一下他们的工作情况,调查研究了些什么问题,计划干些什么,打算怎么干法,工作中有什么问题,解决的意见是什么……。根据汇报和讨论,他作一个简单总结,对前段工作进行评议,提出今后的要求,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下一次,又指定另一个单位,一个一个轮着来,哪个部门都不耽误。我跟他工作十多年,非常佩服他的领导艺术和方法,后来不让他再做领导工作,进而剥夺了他的一切工作权?,实在太可惜了。
张闻天来了以后,大使馆里很快就变得生龙活虎,生气勃勃。除了紧张的工作和各单位自己的调研以外,政治学习、业务学习和文化或者俄文学习,也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在辽东省委,张闻天就曾指定我给机关干部上大课,那时讲的是社会发展史和政治经济学。到了使馆,他更是抓住不放,只是这次让我讲《联共党史》(后来回到外交部也还讲了一阵)。除经常学《联共党史》外,他还要我给大家定期作时事报告,讲一些临时发生的问题。例如,斯大林发表了《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文章很长,又是俄文,谁去看?他就说:让何方给?家讲一讲。我只好自己先看两遍,然后给大家讲。讲的时候,他也拿个小板凳坐下来听。又如,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三国外长会议”的来龙去脉,他也让我给大家讲了两次。
张闻天大抓学习,实在是一件具有深远意义的事。我们那时的外交干部,不单外交业务,就是一般的知识也很缺乏,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例如世界保卫和平大会每年都要规定纪念几位世界文化名人。有一次提的有法国雨果,我们使馆很多人就不知道雨果是什么人。一问打扫卫生的苏联女工,人家竟能讲出读过的一串子雨果作品。苏联人要翻译郭沫若的剧作《棠棣之花》,问大使馆书名是?么意思,怎样翻译。可是我们谁也不知道,只好由文化参赞戈宝权打电报问郭沫若本人,才知道是兄弟(或姐弟)情深的意思,可以翻译成《双胞胎》。这说明,做外交工作是多么需要广泛的知识呀!所以张闻天除了抓政治和业务学习外,也很注意提高大家的文化素质。例如为了让大家懂一点西洋音乐,他还专门请李德伦、吴祖强等留学生给大家讲交响乐知识。李德伦也很乐意来讲,因为讲完了可以在使馆吃上一顿中国饭。这对我这个土包子也是个很大的启发和刺激,觉得不知道一点过去没有接触过的西洋音乐、歌剧和芭蕾舞等实在不行!结果又矫枉过正,采取了?击的办法,集中了一段时间去欣赏芭蕾舞和歌剧。有时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去大剧院买票连看两三场,弄得我把几出戏的内容都搞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