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齿轮(三)

飞一般的忧伤 作者:张悦然


元旦的联欢会上他唱了首张学友的歌,几个哥们大骂他是伪君子把好好的嗓子藏起来骗人。唱完了歌他连头都没有回就走了,穿着那件很酷的红色耐克大衣。我坐在角落里看着备考的资料只觉得眼前的字好模糊。

假期后的那天晚自习天气骤然下降,我把最厚的衣服裹在两件羊毛衫的外面,我在想他从此要享受他的生活去了,也许就这样我们一辈子也看不见对方了。我再次看见了瘦瘦的“笔芯”外面裹着那件红色耐克大衣,然后很真实地听见:老妹,咱妈不让我回去了。

同桌用极度暧昧的语气说都叫一个妈了还不承认呐。我说承认什么我有什么好承认的。博子没有理我转身走了,我狠狠地瞪了同桌一眼接着做语文题。他就是这样好多时候我觉得我猜不透他,他会没有来由地不理睬我,他会大老远地为我买零食吃,也会把我给他的纸条当鼻涕纸用。他不喜欢叫我的名字,他习惯叫我:朔。那是我和他之间的名字。

期末考试在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终于结束了,我的作文得了全年组的最高分。博子还是回家了我知道这个县城是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我常常看着他的座位发呆,半天半天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在下学期开始的时候,他在第一封信中给全班的同学问了好,除了我。我想他真的是想忘了我也真的是想让我忘了他。好久好久之后我给他写了信,惨白的信封上只写了他的名字和学校的名字。那时我就在想收不到就算了反正也是无所谓的事。

然后我们总是很有默契地写信,寄信。他的邮戳和我的邮戳总是一样的日期。他总是习惯在信的末尾写着珍重。我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准确地址,我手里捏着他以前给我的电话号码却没有打过,我怕我什么都说不出来。高三的元旦他寄来了贺卡,漂亮的外表下藏着他恶毒的语言,他说我这个大作家一定找了男朋友忙得把他忘了。我想告诉他我很想他很想他却只给他回了贺卡祝他快乐。

九九年的高考我的英语只得了六十一分,当我在大榜上看见了这个分数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什么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了。我在上英语课的第一天就让老师哑口无言,因为我眼泪汪汪地说我家里没有会英语的,所以我不会念单词。这么多年什么都在变,只有我记单词的速度和忘单词的速度却始终如一地保持着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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