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来龙去脉的,但他这随口一句话,已经帮了她的大忙。为此她专门打电话请他吃饭,预备向他道谢。他接了电话,依旧是那种心不在焉的口气,自顾自说下去:“你请我吃饭?为什么啊?是不是你生日?我这两天在国外,吃饭就不必了,生日礼物你自己先上珠宝店去挑,回头我叫人送卡给你结账。”
倒待她与旁人无异,视她主动请吃饭为敲诈勒索,她一时哭笑不得,说:“我不要珠宝,你给现金得了。”
他顿一下,但干脆地答:“也行。”
结果最后这顿饭她还是请了,三更半夜电话铃声大作,惊得她爬起来接,结果是他:“前阵子不是说请我吃饭,快来请客。”
她睡眼惺忪抓起闹钟看,已经是将近凌晨一点钟,她一下子又躺回去:“别开玩笑了,都半夜了,我要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佳期,尤佳期,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刚刚从机场回来,航班晚点了,我现在饥寒交迫着呢,快来请我吃饭。”
她困得几乎要哭:“你在家泡碗方便面不就得了。”
“方便面那种东西是人吃的吗?快起来,请我去吃点热的。飞机上的东西真不是人吃的,我饿了二十多个小时了,快点起来。”
她几乎是奄奄一息:“你自己去随便吃点什么呀……我要睡觉……”
“快起来!说话要算话,尤佳期!尤佳期!不许睡,你快下楼,我就来接你。”他在电话里不折不挠,最终她被吵得没有法子,垂死挣扎一样爬起来,洗了把脸就换了衣服下楼,头发胡乱绑了个马尾,连妆都没有化,清汤挂面的一个人,只怕连眼睛都是肿的。深秋夜寒如冰,冻得她边等边跳,北风瑟瑟,吹得透心凉,冷得直吸气,只恨没套上羽绒服。好容易等到了他,他竟然还笑容可掬:“老远看着你蹦啊蹦啊,跟小白兔似的。”她只差破口大骂,被车里暖气吹着,半晌才缓过气来。
在车上还是七荤八素,结果下车来举头一看,餐厅灯火通明,俊男美女衣香鬓影,三更半夜都还衣冠楚楚在吃消夜,她一时惊诧:“大冷的天,都半夜了还有这么多人吃饭啊?”
他拖着她大步流星往里面走,边走边数落:“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十点钟就上床睡觉,真丢人,跟小朋友似的。回头多吃少说话,少给我大惊小怪。”
结果半夜吃到热气腾腾的蟹黄小笼与煲仔云吞,汤汁鲜美得她几乎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了下去,而且小笼与云吞能花多少钱,她觉得过意不去,问:“要不点两个菜吧?”阮正东似也意犹未尽,叫过侍者来:“加一蛊极品天九翅,再给她也来一蛊鲜果捞官燕。”气得她呱呱叫:“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心狠手辣?”
他慢悠悠吃鲜虾云吞:“要吃就要吃饱呀,飞机上的东西简直令人发指,我一直饿到现在,又说你请客,还不让我吃饱?”
鱼翅这种东西能吃饱?她狠狠瞪着他。
他安慰她:“别怕别怕,这里的鱼翅和燕窝都不贵。”
不贵?不贵才怪。三更半夜拖她出来请客,他竟然就下这样的毒手。而且这里地方虽然不大,却俨然是顶级餐厅的做派,给女士看的那份餐牌上根本没有标价,这样的馆子绝对便宜不了。等官燕上来,燕盏完整,一勺鲜果浇上去,半晌果汁都渗不开,可见货真价实。她一阵阵心疼,吃得愁眉不展。
结果这顿饭吃掉她两千多块,付钱之后痛心疾首,反正多想无益。上车之后咬牙切齿指责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只是哈哈笑,吃得饱,车内又暖和,渐渐眼皮沉重,她独自坐在后座,恨不得倒头大睡,开始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话,听他讲上礼拜在三藩市认识的台湾妞,后来暖气的风丝丝拂在脸上,仿佛小孩子凑上来呵着气,暖洋洋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像是突然有冷风透进来,她冷得蜷缩起来,紧接着有人替她盖上被子,温暖的手指轻轻拨开她的额发。她迷迷糊糊本能地偎向更温暖处,片刻之后,那温暖终于拢住她,熟悉而安详的感觉包围着她,仿佛是蝴蝶的触须,迟疑地、轻柔地拂过她的唇角,痒痒的。就像是许久之前,每次早晨孟和平先醒来,总是偷偷亲吻她。梦里有淡淡的香烟气息,还有清凉的薄荷香气,她咕哝了句什么,又朦胧睡去了。
最后被阮正东叫醒,还是神思困倦,她独自歪在后座睡得极暖和,因为车里暖气太足,他将外套都脱下来放在了副驾驶位上。原来已经停在了她公寓楼下,车窗外只有寂寞的橘黄色路灯,万籁俱静,只听见车子引擎低微的声音。她低头一看腕表,已经是将近凌晨六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敲着椅背问他:“哎,就这么点路你走了三个多钟头啊,你这车不是所谓的迈巴赫吗,怎么跟乌龟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