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律师费已超过百万,谈来谈去,不得要领。”
岑宝生摇摇头。
“劳驾你替我取回图样。”
金瓶微笑:“我已洗手了。”
他一听不知多沮丧:“真不幸。”
金瓶说:“来,喝一杯。”
他已经喝空一瓶香槟:“不幸中大幸是,还能喝朋友最好的酒以及叫朋友听我的苦水。”
坐了半晌,失望渐渐减退,他告辞。
岑宝生问:“不想出手?”
“我这双手,不再灵活。”
他把手放在她肩上,表示支持她任何决定。
他不过是怕她日久生闷,无聊,无所事事,才建议她做些什么,她既然不愿意,也无所谓。
可是那个傍晚,金瓶已经在收集资料。
那金发少年在时装界叫坏小子罗林,从未正式上学,寡母在贫民区一间舞厅附近开一爿小小缝纫店,专门替小姐们修改衣裳,罗林自小就在店内帮忙。
真是传奇,十三四岁他便到城内学艺,碰到PB,一间叫波宝的公司,与主持人一拍即合,短短几年间各有所得,迅速名利双收。
今日,双方闹翻。
金瓶感喟,当年,她也急急向师傅争取更多,想与秦聪结婚。
岑宝生站在她身后:“人生充满颜色。”
金瓶转过头来:“看,波宝女士比他大十多岁。”
“你对时装可有认识?”
金瓶嗤一声:“对我来说,衣服但求整洁,穿暖,目的已达,余者一无所知。”
“那你会喜欢波宝及罗林的设计,看,”他指一指电视屏幕,“多么简洁,恰到好处。”
“可是你看售价!一件春装可买一辆车了。”
“廉价的不叫时装。”
金瓶说:“在外行如我看来,平平无奇,何必为那几张图样纷争,一定别有原委。”
必然是他想离开她,她却不甘心。
或是他想把名字加入公司做合伙人,她不允许。
总而言之,是条件谈不拢。
波宝公司总部在纽约第五街。
波氏身世也很巧妙,她随母亲改嫁,继父拥有一间小型制衣厂,继父去世,没有子女,由她承继那间厂,发扬光大。人生充满机缘巧合,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照片中的波宝女士很明显,芳华早已逝去,眼角与嘴边都松弛下来,仍然穿着大低胸晚服,不甘示弱。
岑氏说:“我们到沙滩散步。”
晚霞如锦,孩子们在沙滩找贝壳,情侣靠在棕榈下喁喁细语,老人也不寂寞,大概在说当年事吧。
那天晚上,金瓶没睡好。
她梦见师傅在镜台前梳头,伸手招金瓶:“过来,有话同你说。”
她双手仍戴着白色手套。
她说:“越是最亲近你的人,越是会加害于你。”
金瓶想接过梳子,替师傅把头发梳通,有人伸手过来,接过那一把玳瑁镶边的梳子。
呵,是玉露,她笑笑说:“师姐,许久不见,你好。”
师傅问:“秦聪呢,就差他一个,为什么不见他?”
玉露悲切地说:“师傅,秦聪被金瓶害死,她得不到他,没人可以得到他。”
金瓶没有为自己分辩。
只听得师傅说:“呵,师门多么不幸。”
金瓶惊醒。
她靠在床上喘息。
抬起头,像是看见他们三个穿校服扮学生嘻嘻哈哈,在街头说笑吃冰淇淋穿插人群间,转瞬得手。
盗亦有盗,他们一直放过老翁老妇,还有,貌似贫病的途人。
她闭上眼睛。
金瓶伸手摸自己的面颊,已经没有知觉,耳壳除下,像耳环似放桌上。
她的心又刚硬起来。
第二天一早,岑园又来了一个客人,坐在露台上,一边吃茶,一边喃喃咒骂。
金瓶在梯间打量她,呵,是波女士到了,没想到两人都是岑宝生朋友,相识遍天下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