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以后很惆怅。我忘了他的脸,却还记得他未曾写信给我,恐怕是因为恨的缘故。
身边两个心的聪慧说:“每次乘飞机回香港,我都希望能够把牙齿刷干净才下飞机。”
我很倦,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这女孩子是奇迹。我点点头。是,刷牙。她担心这种小事。
“真没想到在飞机上认识一个朋友。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她问得这么诚恳。相信我,勖聪慧是另外一个星球的生物,她那种活力与诚意几乎令人窒息,无法忍受。
“是,当然。”但是我没有说出号码。她把小簿子与笔取出来,“请说。”地真难倒我,只好把号码给她。
飞机下降。我们排队过护照检查处,勖聪慧与我一起等行李,取行李。我注意到她用整套路易维当的箱子。阔人。
我只得一件新秀丽。往计程车站张望一下,六十多个人排队。没有一辆车,暗暗叹口气。
勖聪慧问:“没有人接你?”
我摇摇头。
“来搭我家的车子,来!”她一把拉我过去。
车子在等她,白衣黑裤的女佣满脸笑容替她挽起行李,放入车箱――劳斯莱斯的魅影。这次可好,姜喜宝出门遇贵人。心中千愿万愿,我嘴里问:“真的不麻烦?我可住得很远。”
“香港有多大?”她笑得太阳般,“进来。”
司机关上车门。我说出地址。到家门口勖聪慧又与我握手道别,司机还坚持要替我把箱子挽上楼,我婉拒,自己搭电梯。
到门口就累垮了,整张脸挂下来。我想如果我拥有勖聪慧一半的那么多,我也可以像她那么愉快。
我长长地按铃。老妈来开门。
我疲倦的说:“嗨,妈。”坐下来。
“你回来做什么?”她开口,“有钱买飞机票,不会到欧洲逛?”
“我想念你,妈妈。”我说:“你或许不相信,但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老妈眼泪流下来。“女儿。”
“妈妈。”我们拥抱在一起。
哭完一场之后我淋浴,换上干净衣服,与老妈在一起吃饭盒。我细细打量她,她也细细打量我。我说:“妈妈你眼睛后有皱纹。”
“四十岁。”老妈放下筷子,“还想怎么样?我年年身材维持卅五、廿五、卅五。瞧你那样子,你都快比我老啦,再不节食,立刻有士啤呔。”她白我一眼。
老好妈妈。
“快乐吗?”老妈问。
我耸耸肩,“快乐?我不太想这种问题。妈妈,我都廿一岁了,我还挂虑这种问题?”
“男朋友呢?”她问,“还是那个?”
“你总是喜欢问这种事。”我低头吃饭,“如果我真的嫁皇子爵爷,你看报纸也就晓得。”
“我倒有件事要告诉你。”她忽然郑重的说。
我抬起头,我听出她语气中有不寻常。我母女俩相依为命这许多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什么事?”我问,“爹又要结婚?”
“不是他,是我。”
我缓缓吸进一口气,站起来,“你!姜咏丽女士,你!”
“是的,我。”她喝一口茶,说,“是我要结婚。”
“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我坐下来。那盒扬州炒饭就此塞在我的胸口中,像块花岗石。
“我不敢。”她坦白得要死。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我哀伤的问,“妈妈,你已错过一次,不能再错。”
“人家是人老珠黄,女儿,我是什么?能够再嫁一次,能够有机会多错一次简直是荣幸。”老妈面不改容。“他是个澳洲人,四十八岁,在奥克兰略有产业,离婚已五年,三个孩子跟你差不多大。”
“你要去澳洲?”我不置信,“跟一个澳洲土佬去澳洲?妈妈,你根本不知道澳洲是什么个样子!你不会在那种地方活过廿四小时。”我气愤地,“而且我不会来探访你,继父非礼继女的故事我听得太多,无意充当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