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慧说:“你知道有些女明星女歌星?她们一出外旅行便失踪三两年,后来我会发觉:咦,我爹这个情妇顶脸熟――不就是那些出国留学的女人吗?哈哈哈。”
我看着聪慧。我可是半点儿都不动气。
她大口喝着白酒,大口吃着芝士,一边说下去:“那次回家坐飞机我不该坐二等,但是我觉得做学生应该有那么朴素便那么朴素――我后悔得很,如果我坐头等,你便永远见不到我,这件事便永远不会发生。”
我看着窗口。远处在灰蓝色的天空是圣三一堂的钟楼。曾经一度我愧对聪慧,因为她是唯一没有刻薄过我的人。一切不同了。我现在的愧意已得到补偿,我心安理得地微笑。
我并没有指望聪慧会是一个圣人。从来不。
过很久,我问:“你说完了吧?”
聪慧放下瓶子,看着我,她答:“我说完了。”
隔很久我问:“你猜今年几时会下雪?你打算去滑雪?”
又是沉默。
“我约好宋家明在慕尼黑。”她说。
“瑞士是滑雪的好地方。但必需与爱人同往,像百慕达或是瑞士这种地方,必需与爱人同往。”我停一停,“我现在什么都有,就是没爱人。”
聪慧问:“我父亲什么时候来?”
“我不知道。我到英国之后还没有见过他。”
“学校什么时候开学?”聪慧问。
“隔两个星期。”我问:“你呢?”
“我?我被开除了,考试没及格。”聪慧答。
“可以补考。”我说:“补考时他们会把试卷给你看。”
“该补考的时候我在香港。”她说。
我不出声。她没有用功的必要。各人的兴趣不一样。
“我可以看一看你手上的戒指?”她问。
“当然。”我脱下递过去。
聪慧把戒指翻来覆去的看半晌。“很大。”
“是的。”我套回手中。
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希望有一只这样的戒指,很久很久之前,人家连芝麻绿豆的戒指都不送。自然我也没有苦苦哀求。机会没有来到时只有静候,跳?不管用。这样方方的一块石头,我想:许多女人的梦寐以求。
我笑:“你知道奥菲莉亚临死之前吟的诗?‘我如何把我的真爱辨认――?’谁送最大的钻石,谁就最爱你。”
聪慧问:“你真的那么想?”
“真的。”我真的这么想。
“你认为我父亲爱你?”聪慧问。
“我不知道,”我说:“芸芸众女当中,他至少选中了我。”
“依此类推,这还不算最大的钻石,”聪慧嘲弄的说:“因为我觉得你不过是他的玩物。将来自有真爱你的人买了更大的钻石来朝见你。”
我看看腕表。“聪慧,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当然,这里是你的家,噢,我怎么可以忘记这一点呢?”她站起来。
“你知道吗?我猜到你会那么说。”我说:“一字不差,我知道你会那么说。”
“你是一个妓女!”聪慧说。她终于忍耐不住了。
“当然,因为你父亲是嫖客。再见!”
我自顾自上楼。
聪慧摔烂了茶几上的酒杯。我为什么要担心,她的父亲自然会付钱再买新的。我在楼上的窗门看她驾车飞驰离开。
勖家的人可以轮流来这里羞辱我。我才不介意。自勖夫人开始,勖聪憩、勖聪恕、勖聪慧、方家凯、宋家明……他们都可以来。我为什么要介意?他们越为我的存在起恐慌,我的地位越巩固。这点浅白的逻辑如果我不明白,我还在剑桥读BAR?
当然他们引起我生活上的不快,谁没有生活上的不快。我母亲姜女士在航空公司赚二千余元港币,生活上的不快比我更多。
我不是勖聪慧,我与她对生活细节上的容忍力极端不同。
我有时到附近公园兜圈子。在后园一面墙上练一小时网球。我并没有意思让韩国泰知道我已回到剑桥。我的一切已完全与他无关,我们在此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