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一生之中做好过什么?”他问。
“我?”我说:“我是一个好学生。”我坦然说。
“真的?”他问。
“真的。”我说:“最好的学校,最好的学生。你也是剑桥的学生?”
“不,”他摇头,“我是剑桥的教授。”
我扬扬眉毛,“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说:“物理系。”
“剑桥的物理?”我笑,“剑桥的理科不灵光。”
他笑笑。“妇人之见。”
他骄傲,他年轻,他漂亮。我也笑一笑,决定不跟他斗嘴。他不是丹尼斯阮,我没有把握斗赢薄嘴唇的德国物理学家。
我坐在地下,看着蓝宝石吃草。
美丽的地方,美丽的天气。
“你头发上夹一朵白花,是什么意思?”他坐在我身边。
“家母去世了,我戴孝。”
“呵,对不起。”
“没关系。”我说:“我们迟迟早早总得走向那条路。”
“但是你不像是个消极的人。”他说。
我笑笑,“你住在宿舍?”
“不,我在乡下租了一间草屋。”
“不请我去喝杯茶?”我问。
“你很受欢迎。”他礼貌的说:“只可惜我尚未得知芳名。”
“你会念中文?我没有英文名字。我姓姜,叫我姜。”我说。
“你是公主?”汉斯问。
“我当然是说笑,公主一生人中很难见到一个。”
“见到了还得用三十张床垫与一粒豆来试一试。”他用了那著名的童话。
“我们骑马去。”我说:“原谅我的美国作风?穿牛仔裤骑马。”
马夫替我置好鞍子,我上马。
“那一边?”我问。
“跟着我。”他说。
他不是“说”,他是在下命令。听说德国男人都是这样。
我们骑得很慢,一路上风景如画,春意盎然,这样子的享受,也不枉一生。
汉斯看看我的马说道:“好马。”
我微笑,仿佛他请我喝茶,完全是为了这匹阿伯露莎。我不出声,我们轻骑到他的家。
那是间农舍,很精致的茅草顶,我下马,取过毯子盖好马背。
他请我进屋子,炉火融融,充满烟丝香。我马上知道他是吸烟斗的。书架上满满是书。一边置着若翰萨贝斯天恩巴哈的唱片,是F大调意大利协奏曲。
他是个文静的家伙。窗框上放着一小盘一小盘的植物,都长得蓬勃茂盛,可见他把它们照顾得极好。我转头,他已捧出啤酒与熟茶,嘴里含着烟斗。
“请坐,”他说:“别客气。”
“你是贵族吗?”我问道:“‘冯’艾森贝克。”
他摇摇头,“贵族麾下如果没有武士堡垒,怎么叫贵族?”
我很想告诉他拥有一座堡垒,但在我自己没见到它之前,最好不提。
“你脖子上那串项链――”
“我爸爸送的项链。”我说。
“很美。”汉斯说着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册,打开翻到某一页,是一位美妇人肖像,他指指,“看到这串项链没有?多么相像,一定是仿制品。”
我看仔细了,我说:“我不认为我这条是仿制品,这妇人是谁?”
“杜白丽。”他微笑。
我把项链除下来,把坠子翻过来给他看。“你瞧。我注意到这里一直有两个字母的――duB。”
他不由自主地放下烟斗,取出放大镜,看了看那几个小字,又对着图片研究半晌。
他瞪着我,睫毛金色闪闪。“你爸爸是什么人?”
“商人。”我说。
“他必然比一个国王更富有。这条项链的表面价值已非同小可,这十来颗未经琢磨的红宝石与绿钻石――”他吸进一口气,“我的业余嗜好是珠宝鉴定。”
现在我才懂得勖存姿的美意。杜白丽与我一样,是最受宠的情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