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阵昏厥,连忙扶住椅子背。
勖存姿喃喃的说:“我的家支离破碎,喜宝,我要你回剑桥,把所有的功课都赶出来,你来承继我的事业。”
我退后一步,“可是勖先生,你有聪恕,还有聪憩,至少聪憩可以出面,她有丈夫,一定可以帮忙你,而且你手下能干的人材多着,不必一定要亲人出来主持大事。”
“你不会明白,只有至亲才可靠。”
我失笑,“可是我也是外人,勖先生。”
“我明白。”勖存姿抬起头,“你并不姓勖,但是我信任你。”
“我?”我抬起头,“你相信我?”
“你还算是我亲人。”他的声音低下去。
“别担心,勖先生,你身体还是很好,”我说:“支持下去。谁家没有一点不如意的事?你放心。”
他沉默一会儿。“有你在我身边,我是安慰得多了。”
“我并不能做什么。”我说:“只会使你生气。”
“你应该生气,”他说:“一个老头子不解温柔的爱。”
我凝视他,以前他口口声声说他是老头子,我只觉得在说笑话,现在他说他老,确有那种感觉。
他咳嗽一声,“至于我不知道有没有毁了你。”
“毁了我?”我说:“没可能,如果那一年暑假没遇见你,我连学费都交不出,事情不可能更坏了。”
“但是你现在并没有毕业。”
“毕业?我有这么多钱,还要文凭做什么?”我问。
“钱与文凭不是一回事,多少有钱的人读不到文凭。”
“何必做无谓的事?”我笑笑。
他把手放在我手上。“我是希望你可以毕业的。”
我不肯再搭这个话题。
他说:“聪憩想见你,你说怎么样?”
“我?我无所谓,她为什么要见我?”为什么是聪憩?
“她要与你讲讲话。”他说:“现在聪慧与家明都离开了,她对你的敌意减轻,也许如此。”
我点点头。“我不会介意。”
“那么我叫她来。”勖存姿有点高兴。
我坐在他对面看画报,翻过来翻过去,精神不集中。
勖存姿说:“如果你没遇见我,也许现在已经结了婚,小两口子恩恩爱爱,说不定你已经怀了孩子。”
“是,”我接口,“说不定天天下班还得买菜回家煮,孩子大哭小号,两口子大跳大吵。说不定丈夫是个拆白,还是靠我吃软饭,说不定早离了婚!”
勖存姿笑说:“喜宝,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你可以引我一笑。”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我想起那个金发的奥国女郎,“至少将来我可以跟人说:我曾经拥有一整座堡垒。何必悔恨,当初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看着我。
我嘲弄的说:“我没觉得怎么样,你倒替我不值,多稀罕。”
“可是你现在没有幸福。”
“幸福?你认为养儿育女,为牛为马,到最后白头偕老是串福?各人的标准不一样。到我老的时候,我会坐在家中熨抄票数珠宝,我可不后悔。”
“真的不后悔?”勖问我,“还是嘴硬?”
“像我这种人?不,我不懂得后悔。即使今夜我巴不得死掉,明天一早我又起来了,勖先生,我的生命力坚强。”
我的手摸着红宝石项链。这么拇指大的红宝石,一块戒面要多少钱。世上有几个女人可以挂这种项链。天下岂有十全十美的事,我当然要有点牺牲。
况且最主要的是,后悔已经太迟了。
我长长的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