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白衬衫与卡其裤像他面孔一般忽然颓下来,不复昔日神采。
乃娟想叫住他,但是正像碧好所说,她不甘心,能医者不自医。
乃娟看着受伤的他离去。
接着来寻求辅导的一对夫妇姓伍。
男方已有新欢,早已单方面申请离婚。
女方不死心,纠缠不已。
乃娟有感而发:“一个人最宝贵的是自尊,伍太太,你抱着丈夫的大腿痛哭已有一些日子,他不为所动,法庭即将宣判你俩婚姻无效,何故痴迷?”
伍太太面目姣好,但神情迷惘。
“他要离开你,总有他的理由,不是你不够好,而是另外有人更适合他。一位作家说过,那样令人流泪的爱情,也会过去,由此可知人最善忘,你一定要Let go。”
那女子为乃娟的诚恳所打动,落下泪来。
乃娟微笑:“多年之后,你只会打冷战:什么,为了那个人那件事,我竟糟蹋了生命中最好的几年,后悔莫及。”
伍太太还喃喃地说:“失去了他,我一无所有。”
“胡说!”乃娟直斥,“你认识他有多久?不过几年光阴!你的生命长得很,你有手有脚有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同事,你有护照积蓄文凭,你拥有许许多多。”
那女子讶异了,拭去眼泪:“从来没人这样对我说过。”
“快签字放他走吧,切莫误人误己。”
伍先生呆呆坐着听乃娟说话,忽觉羞愧,低头不语。
乃娟讽刺他:“旧不如新,过几年新又变旧,再从头更新,孜孜不倦,直到人力物力到达极限。”
他不语。
“伍太太,你若执迷不悟,就不必再来接受辅导了。”
她站起来,双膝碰到茶几,也不觉痛。
她忽然问:“吴小姐,你心灵上最大创伤是什么?”
乃娟毫不犹疑答:“父母离世,痛不欲生。”
伍太太点点头:“你说得对,”她看着丈夫,“伍梓谦,我立刻去区律师处签字,你不必再等下去。”
乃娟黯然。
这件事里,全是失败者,包括仲裁人在内。
伍太太先离去,伍先生似还有问题。
乃娟提醒他:“你还有五分钟时间。”
“实不相瞒,吴小姐,我与女友佩瑜分歧日益扩大。”
“是吗?”
“她好动爱玩,一有三天假期就想乘飞机旅游,一如疲倦轰炸,我实在吃不消。”
“相处久了,失去新鲜感,便看到真面目。艳星回到家里,卸了妆,打呵欠,上浴室,也不过是凡人。”
伍先生叹口气。
“可是想回头?”
“不,只得继续向前走。”
“记住,男人也有名誉。”
“我明白。”
他告辞了,身形比进来之际矮一点,小一点。
乃娟摇摇头。这个人,就因为他有权选择,便给对方身心造成那么大的创伤。将来如果发觉最终挑选的还不如当初好,不知会怎样。
清心在整理文件记录,乃娟趁午饭时分带了一大篮礼物到医院探望林子柔。
子柔腕上插着管子,精神还算不错。
她轻轻说:“母亲与姐妹都来过了。”
乃娟说:“看我带什么给你。”
随手送上舒适的毛巾、浴袍、拖鞋及各色沐浴香氛。
子柔按着伤口微笑。
“怎么没有婴儿用品?”
乃娟答:“母亲也很重要。”
看护破例把幼婴抱出来给乃娟看。
乃娟一见初生儿比梨子略大的面孔不禁心酸,接过她,像所有大人一样,对着那一团粉自言自语:“呵,你好吗?小欣然,做人不必计较名利得失,至要紧健康快乐,不一定要成功,但是要做到最好……”
正在训话,婴儿忽然回奶,吐在乃娟衣袖上。
乃娟笑了。
看护立刻把小小欣然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