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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羁的风 五(4)

不羁的风 作者:亦舒


清流在走廊呆一会儿,凭直觉指向甲座。

阿张去按铃。

半晌,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有人出来张望。

清流看到漆黑的皮肤、红丝眼、黄眼白:“找谁?”

“一个华人。”

“啊,清人在乙座。”

门嘭一声关上。

阿张去按乙座门铃。

清流紧张得手心冒汗。

一直没有人应门,然后,阿张发现了:“咦,门虚掩,没上锁。”

他一手推开门。

“唐小姐,跟在我身后。”

室内有人。

一个男人俯卧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室内犹如垃圾岗,堆满脏衣服、酒瓶,以及剩余食物,清流别转面孔。

阿张低声说:“唐小姐,不如走吧。”

清流声音干涸得发抖:“既然来了,不如看清楚。”

阿张点点头。

他缓缓走到床边,把那男子翻过来。

他还活着,只不过烂醉如泥。

清流看到那人扭曲的面孔。

“不,不是他。”

余求深个子大得多,也不染黄发。

阿张推他:“醒一醒,喂,你醒醒。”

那人勉强睁开眼睛来,又闭上。

阿张找来一杯水,淋到他脸上。

他伸手来挡,口吃说:“不要打,不要打,我什么都肯做……”

连一只狗都不如。

手腕上密密麻麻都是针孔。

阿张把一张钞票塞进他口袋:“余求深在什么地方?”

那人又惊又喜:“他,我不知道,我已与他分手。”

阿张再给他一张钞票。

“他有病,他在公立医院里。”

“什么病?”

他哑笑:“我们这种人,你说生什么病?”头颓然垂下。

阿张站起来,用目光征求清流意见。

清流泪流满面,呆立在门边。

一只灰色的大老鼠蹑足走过,像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地张望。

清流已不知害怕,转身离去。

阿张放下那人。

他犹自叫喊:“喂,你们是什么人?”

回到街上,阿张松口气,速速把车驶走。

“唐小姐,我载你回酒店。”

“不,我要去医院。”

“唐小姐,你何必到人间炼狱去?”

清流茫然:“猫儿岛不是世上乐园吗?”

阿张苦笑。

医院在山坳,风大,站着都可以听到呜呜声,衣裾沙沙作响。

在柜台问了半晌,幸亏都说英语,比上次方便。

看护在电脑上找到记录。

“余,男,二十八岁,他昨日已出院。”

“痊愈了?”

“不,他的妻子说他愿意回家去度过最后的日子。”

清流的头顶被浇了一大盆冰水。

“是什么病?”

“我们不便透露。”

“有无地址?”

“我们不能公布。”

清流一再遇到挫折,累得头都抬不起来。

阿张轻轻说:“唐小姐,我有办法,你且到接待处坐一坐。”

他在自动贩卖机处买了一杯热可可给她。

风忽然停了,大雾降下来,笼罩住整座建筑物。清流清晰地听到病人呻吟之声,像幽灵求救。

她打了一个冷战。

半晌,阿张回来,不动声色地说:“有了。”

如此有办法,当然不止是司机那么简单了。

“他在哪里?”

“在本市。”

“可以带我去吗?”

“唐小姐,他患的是……”

“我不怕,我必须要见他最后一面。”

“唐小姐,假使你对这个人印象不错,最好不要见他。”

清流想很久:“谢谢你的忠告,我还是要见他。”

女人固执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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