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必紧张,”巫谢道,“秋妃的出身不能和您相比。”秋妃时香萝的父亲,是龙渊阁大学士时晦明。时大学士名气虽大,却也只是一介清流,远不足以和实权在握的首辅一家相抗衡。
庆后不语。后宫女人当中,固然她是最为显赫的一个,可也是清任最不喜欢的一个。清任对后妃们都和颜悦色,礼敬有加。但是连扫地的小宫女都知道,王不在节庆典礼的日子,绝少光临王后的寝宫枫华苑。
“我该怎么办呢?”庆后自语,“你去替我问问巫姑吧?到底昨天是怎么了。”
巫谢觉得很为难。在他眼里,巫姑是个冷傲的女人,除了青王,谁的账都不买。而且,他也知道,巫姑法力在他之上,是他最大的对头。求雨大典之后,郢都有一半的人去参拜了新修的高唐庙。身为大祭司的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但是王后的交代不能不履行。有庆家的支持,他这个大祭司的位子才坐得稳。
见到巫姑,她却是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她的炉子里焚着龙涎奇香。巫谢一跨进高唐庙就闻到了。这种珍稀的海外名香只有青王才有资格用,连王后的寝宫里也没有的。但是说起来,巫姑是当今王上为了笼络冰族遗民而册封的公主,这点分香之宠也不算僭越。
“究竟是为何事?我今日听见王后说起,王后也很关心。”
“原是我不好,修为不够,沉不住气,”瑶瑶一脸自责,“倒叫大祭司见笑了。”
“哪里。”
“其实也没有什么,”瑶瑶说起来轻描淡写的,“秋妃第一次怀胎,心情是要紧张些,多说了几句话。我这高唐庙里,却都是些处子在侍奉神明,听她说那些,未免不太合宜。她身为王妃,擅自出宫,还跑到我这里来,也实在有失体面。因此我才说了她几句。”
“原来如此。”
瑶瑶一笑。昨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个女人跑到这里来,简直像是疯了。她说她的宫女去告密了,她原就是偷偷地留着这个孩子,不敢让人知道,这下子她活不了了。想来想去,只能来求巫姑。
她要求巫姑的庇护,是认为巫姑法力无边呢,还是认为在青王面前,巫姑比她更得宠,权势更大呢?瑶瑶一时间就沉下了脸,宫闱之事怎能来扰乱天神供奉者的清修?何况,“她们”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她不愿管也管不了。
但是秋妃说,事已至此,如果她回宫去,那就是死路一条。那她还不如死在巫姑这里。
瑶瑶只得静下心来想。
这本不关她的事情,但她忽然想起宫中那个被称作“王后”的女人,面色苍白,神情温婉,修长的手指上戴着祖母绿指环。这么一只纤纤素手,竟然左右了那么多柔弱女子的命运。
青王不知为什么,对女人都很不在意。一方面导致了子息零落,一方面也使得王后的权利更大,几乎为所欲为。宫中一直以来有这样的传言,王后给所有怀孕的宫女冠上通奸之罪而悄悄处死;妃子们若有身孕,则无一例外地流产堕胎。秋妃为了要小孩子,瞒了足足三个月,连贴身宫女都不让知道,因为王后的耳目无所不在。但是总有瞒不住的时候,发现走漏了风声,所以急急忙忙跑出来。
说不定,那个女人已经得知了消息。我何必让她得意了去。
――她心里说。于是竟然留下了秋妃。
但高唐庙里神器、药草极多,稍不注意就犯了禁忌,实在不适合孕妇居住。而且,瑶瑶也无法忍耐这样一个女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转身就叫人通知了清任,不忘加上一句卜辞,宜静养于外,方可母子平安。一切替这个倒楣女人打点好,晚间宫里派来了车,直接送秋妃回了大学士的府上,并且教时府关上了大门,谁都不放进去,同时严防刺客。
她非常老练地安排好了这些事情,等待清任得到消息,就会有所觉察的。这一回,那个女人对她的恨,大约又像洪涝期的青水一样高涨起来了吧?
眼前的巫谢这个人,反倒比较好对付。在巫谢面前,她只是高唐庙的女巫,只对占卜负责,其余都不爱过问。
不过是个女巫,虽然特别一点,也不会对他形成太大威胁。巫谢看着巫姑清窈的背影,心里这样揣摩着。
“那――巫姑看来,这一胎果然是男?”
“这却不便说了。”瑶瑶笑道,“主上吩咐,一概不许议论。”
巫谢微微失望。
“我已着秋妃佩上萱草一束,”瑶瑶道,“七月之后,当见分晓。”
“萱草又是何意?”
“萱草宜男啊。”
“巫姑懂得真多。”
“大祭司过奖了。些许草药知识,还是在故国学的。你看我这满庭的芳草,好多都是从青水上游一带的山中采集而来。”
巫谢忽然显得很有兴趣起来。
瑶瑶便一一指点给他看,“虹草可指示祥瑞,怀梦草可以知梦之好恶,青田核可化水为酒,不死草服之延年益寿……”
“那么――要避忌些什么才好呢?”
“呃?避忌些什么……”瑶瑶闻言,不由得眼睛闪了闪,此人问她这个,莫非有什么用意。
她一边想着,一边随口而出,“比如红药可以伤金石,白山千鸟花可致罡风,扶摇草可以伤小儿,飞来草伤妇人,种种禁忌,一时也难细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