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吃饭时，郑超总是显得闷闷不乐的样子，章明问他有什么心事。郑超说：“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是已经厌倦每天三点一线地上班下班，这种日子过得越来越烦闷了。”

对此章明深有同感，他和郑超都在生产线上，那种枯燥无味的工作内容令他常常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机器人，被企业输入一定程序，然后非常有规律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同样的劳作。

章明有时总是会想：我们不能选择地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又不能选择地进入社会的教育体制中，成年后终于从教育体制中毕业，又要进入千篇一律的工作之中，直到终老。另外根据前人的生活模式，接着要结婚，然后又不经过一个生命的同意，就将这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让他又重复着自己的生活模式。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将生活搞得这么没有选择性呢？

当章明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郑超时，郑超有些惊讶地看着章明，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说：“你还是不要这样想问题了，你不这样活，你还想怎样？你这样想多了，会疯掉的。没有选择也好，至少少了许多为选择而产生的烦恼。”

章明也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想了，他有时候觉得人类就是上帝在游戏机中设定的玩偶，一旦这玩偶超出了游戏设定的范围，就会遭受上帝的惩罚，不是死，就是疯。

然而章明是无法停止这种思考的，谁叫他是一个所谓的业余作家呢？写作者就是专门思考这些问题的。

章明他没有别的爱好，工作之余就是爱看书，写作，而且写得小有成就，除了偶尔能在一些报纸杂志上发些文章外，还正式出版了一本长篇小说，虽然未能畅销，但是这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城市也算是少有的了，当地日报社也专门为他做了一个专访。不过这些除了让他拿了一万多元稿费，以及能让他自己更加自信地坚持写作下去外，并未实质地改变他的处境，他还是在单位生产一线做一名普通的工人，而且工种是锅炉工。可能人们对“烧锅炉”这一工种印象不佳，所以导致他们这些烧锅炉的兄弟们在外面找老婆也有些尴尬，一些老工人都笑着说：“他们的老婆是骗来的，因为当初相亲时，他们都不敢说自己是烧锅炉的，都说自己做的是一种监视仪表参数的‘仪表工’。”章明为此也经常尴尬，比如他的前女友一次与她父亲吵架了，她父亲就要赶她出门，并骂道：“去找你那个烧锅炉的去吧。”她女友过来向他哭诉时，他很惊讶地问：“你爸爸怎么知道我是烧锅炉的？”她女友立即停止了哭泣，惊讶地问：“啊？你真的是烧锅炉的？”

章明本来也并不在乎单位领导不重视他的文才，自己能一边干一份衣食无忧的工作，然后能利用业余时间写自己内心最渴望写的文学作品，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但是由于企业改革，他的工作越来越繁重，严重影响到他的写作状态，从此越来越烦闷，一度差点患上躁郁症。最近章明突然有这么大兴趣跟踪、窥视郑超，除了出于关心朋友外，可能跟最近心境也有关系。

章明又请郑超到“信得过”吃饭，两人在小包间一边吃，一边低声聊天。聊着聊着，章明突然告诉郑超说：“你知道吗？苏芸和赵世荣在私通。”

郑超听了浑身一震，但是突然发现章明的表情有些叵测，完全不是一种常规传播八卦新闻时神秘又略带兴奋的表情。于是郑超又冷静下来，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章明说：“有天晚上我亲眼看到赵世荣进了苏芸的门，虽然只是看到一个背影，但是我确定就是他。”

郑超又问道：“晚上黑漆漆的，你又只看到一个背影，怎么就这么确定？也许你看错了吧？”

章明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又迟疑了一下，他那个红外线望远镜是从旧货市场买来的杂牌货，质量本身就不好，加上比较破旧，效果就更不好了。章明想到这个望远镜如此差，于是对自己所见也有些怀疑。

郑超见章明迟疑起来，忍不住笑了笑，拍拍章明的肩膀，说：“老兄，你要么是过于暗恋苏芸，产生幻觉，要么就是因为对赵世荣有嫉恨，给他编排点绯闻。”

章明顿时恚怒，大声说：“你还是不是我兄弟？我是那种胡乱编排别人是非的人吗？你这么不了解我的为人，太让我失望了。”章明说得有些激动，起身就破门而出。

郑超没有想到章明反应竟然如此激烈，一下愣住了，等他追到门口时，章明已经远去。

小店老板娘以为有吃“霸王餐”的，也连忙蹿了出来。郑超有些尴尬，对老板娘笑了笑，说：“这个家伙不想买单，故意生气走了。下次要他重新请过。”

章明回到房间后，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确实有些过激了，怎么情绪会如此失控呢？是因为这些内衣？还是因为自己确实对赵世荣有嫉恨？想着想着，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