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

小良嘟哝道：“我去玩。”

“最好别出学校。你还不熟悉这地方。”

“当然，我不出去。跟谁玩？我谁也不认识。”

王楚华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良，没说什么，继续批改学生的作业。

就这样，小良在辛庄的第一天晚上，就离开了母亲的监控。

在院子里，他头抬向天空，半闭着眼睛，围着白杨树转。阳光透过抖动的树叶散落下来，就像猴王孙大圣手上的珍珠。他手里滚动着千百颗魔珠。他似乎又看到他了：那个孙猴子，在城里，有一天晚上他和父亲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过的孙猴子。

“你想要什么，小良？我是孙大圣。告诉我你要什么，小良。”

“美猴王，孙大圣，我怕红鬼……”

“转，转，小良，别出这个我用魔棒围着你画的圈儿。魔鬼不能拿你怎么样。但如果你出来，要当心！妖精想吃你的肉，就吃你的肉。它会装成你的样子说：‘我是小良，李先阳的儿子，王楚华的儿子，就是我。’ 转，小良，别出我用魔棒围着你画的这个圈。”

小良围着白杨树转，跟着魔棒走。母亲在房门后看着他吗？“最好别出去，你还不熟悉这个地方。”

该怎么办？围着树转。也许她会看烦。那个时候，他可以试着出去，好知道外面有些什么，看看那神秘的教堂和教堂尖顶上那木质的“十”字架。谁知道呢？

小良头晕了，他任凭自己倒在地上。没有人看见他。阴影占满了院子。云遮住了太阳。蝉也不叫了。小良拣起一块石头扔到树上。几片叶子掉了下来。“最好别出去。”母亲的话又响起。如果他出去，难道天会掉下来砸到他脑袋上？他还会找不到回家的路？这是一个村子。只有一个学校。况且大家谁都认识谁。

红鬼……如果他遇见这个高瘦的男孩或者另一个更高的把他按在墙上怎么办？这不可能。他已经摘下了红领巾，这鬼的标志，可什么鬼呀？

“最好别出去。”母亲的话在那里，在他周围，像以前一样，是一个魔圈儿，限制着他的行动。“不听父母言，吃亏在眼前。”这句王楚华向他重复了一千次的格言又在他头脑中响起，加倍地阻止着他。猴王的金箍棒，是更明智的法宝吗？

“小良，你妈妈在家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是学校年轻的校长。

“在，她在家。”

这个年轻人没有敲门就走进屋子，小良在窗口听见他和母亲在说着客套话。

他又围着树转了一圈，躲到了墙后面，然后朝大门走去。

一只脚在门槛内，另一只脚在门槛外，他不敢跨过那一步。他再一次转过头以确认他是否还可以退回来。他睁大眼睛看外面。一切都很安静；整个村子被阳光照得昏昏沉沉。房屋好像被光线压扁了，看起来比昨天晚上更矮，拥挤着，一个挨着一个，没有了前天晚上夜色和黑暗中声音所赋予它的神秘。

路的另一侧是他们曾经沿边走过的池塘，池塘的水在强光的照射下，漂浮着令人恶心的垃圾，池水浑黄，就像马尿。水面上，有一些苔藓，水蜘蛛从上面爬过，弯曲的长腿向前猛奔，在它们身后留下了转瞬即逝的水痕。温热的风一阵阵吹到他脸上，带来一股淤泥的味道。

小良就这样在学校大门口停了一阵子，他呆腻了。他寻找着那座教堂，但它被边上的房子遮住了。必须走几步，绕过这面墙。

他还在犹豫，突然听见了小孩子的叫声。小良要冒险了，他走了几步，发现路的转角处，教堂前，有五六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正在叫喊着。他们挥舞着手臂，就像老鹰挥动着翅膀，同时都低头看着地面，身体前倾，像是忙着追逐什么动物，或者是将它们赶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