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知道潘子晴绝不会相信自己和白宏的精彩演出,可是没法子,难道要她露出自己的伤痕让子晴评理么?她一向鄙视那种收集别人道德感,拿来当武器的行为,而且她也从没觉得自己在婚姻里需要什么人来指点迷津。可是现在她真的有点儿喘不上气的感觉。她不能向子晴倾诉就等于不能向任何人倾诉。白宏可以向自己发泄他面临失明的恐惧,她向谁发泄呢?问医生,医生见得多了,只管患者怎么样就算是好医生了,至于你们家属,算了,失明又不是绝症。可是陈静知道,白宏的病不在身上,在心里。
晚上又因为喝酒的事儿吵了一架。 “我就要现在喝。” “行,你喝什么酒,我去买。” “二锅头。红星,大瓶的。” “红酒好不好?柔和一点儿,葡萄酒对身体还好……” “二锅头是粮食酒!怎么就不好?” “算了!我不用你买,我自己去。” “我去!马上,现在,行了吧?”
白宏吧唧坐下了。不说话。等陈静穿好了鞋要下楼,白宏又说他不想喝了。
陈静也故意让自己逆来顺受,跟自己暗自较劲儿,不就是折腾嘛,让他折腾,陈静心想,折腾累了,也就好了。这是陈静安慰自己,医生都说了,要顺着,我陈静索性顺到底,白宏是顺毛驴,这个意思就是第一要哄,第二本质上是驴!就这样顺着他,等着秋后算账。没想到顺着也不行。
“陈静你看不起我!”这话好像是个闷雷,声音不响可是后劲儿十足。
“我哪儿看不起你了?你要干嘛就干嘛?我还怎么看不起你?我都不敢管你!”
“你以前哪次少管了?干嘛现在又不管了?我没救了是吧?”
陈静压压火,调整了口气说:“谁说你没救了,现在不是挺好吗?”
“我从医院回来你一句都不责怪我。我等着呢!我从昨天等到今天,我等你让我回去,骂我,数落我!我偏偏就是等不着!你还是陈静吗?你怎么能就这样让我,让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放任自流了呢?”白宏说着还拍拍自己的胸口好像证明这个大活人不是空心的萝卜,“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我看不见,我心里知道!你一直都觉得我没用,无能!别人说我是艺术家,你其实不信。你是对的,到现在,我一幅画都没卖出去过!还发脾气!还,对,还砸学生的作品,两次评职称我都上不去!我有什么用?这个家,你挣得比我多!贷款是你付的,物业是你付的,他妈的连你自己的衣服、鞋都是你自己买的!你用得着我吗?用不着!一点儿都用不着!这个男人放在家里除了添乱,除了惹麻烦,还能干什么?还得你去解决他学校的麻烦,还得你去维护他的同事关系!真的,陈静,他哪怕早早地按照你的要求生活,都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凭什么不服啊?他没资格!他就应该服!他就应该在你跟学生道歉的时候,服!认!他生什么气?他要是不治气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活该!他就是没认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白宏用第三人称说自己,说得狠,狠得让陈静听不下去。这些话好像是鞭子,说出来的时候好像是在抽自己,其实鞭子上的刺都扎在陈静身上。她看着白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被打哑巴了一样。
“你对我好,我知道,每次结婚周年纪念,你记得比我清楚,每次都给我惊喜。我…… ”陈静开始真的想安慰白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