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的故事和麦尔维尔的故事都是人与鱼的战斗,麦尔维尔小说里的人全都失败了,海明威则主旋律般地塑造了一个在重压下仍然保持优雅风度、在精神上永远不可战胜的老硬汉形象,看起来有了点进步,又特别是老人顺便丢下的那两句名言:人尽可以被毁灭,但却不能被打败,更是让一些需要拔高需要正义的人们如获至宝。但是,我敢肯定地说,最初的48小时买走530万册(这也是人类出版史上空前绝后的纪录)书的那些人,大多是些看稀奇看热闹的人。
真正有鉴赏力的读者读的是海明威的文体、海明威冰山下的那八分之七,或是海明威的多重隐喻:人类在与自己从前爬上岸的自然以及还生活在那里的远亲们为敌。人类知道结果但还自己骗自己,人类就是因为知道结果才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水,只不过在海明威这里水换作了冰。
《城堡》卡夫卡
踏雪而行的土地丈量员K来到城堡附近的村子里,想进入城堡,但他没想到自己要走的路太长了。
在村长的家里,K领教了城堡的真正权力。他的第一个麻烦是证实自己的身份,这是一个曲里拐弯的复杂过程,他最终被埋没在了堆积如山的文件堆里。因为那些文件就在那里,K反而无法确定自己的身份。K极力抗争,而村长却用他那冗长、繁琐而又清晰的叙述,慢慢地与K周旋。K不断努力,但每一次结局之后,城堡依然遥远无边。在这个绝望的荒诞之旅中,K明白了过一天算一天的重要,有时他甚至为此还沾沾自喜,无端地在绝望中又生出许多希望来。当然,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他永远都进入不了城堡。
K没了目的地,也回不了家。
这是城堡里的K,顺便我们也可以看看被“审判”的K,在那里,他仍然像是土地测量员一样的好人,他从没有做任何坏事,但所有人都在对他说三道四,这是一种集体的“他人归罪”,K努力着,终于慢慢从心底里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有罪,于是他只有像别人对自己的审判一样,也用着不是自己的道德原则来审判自己。于是,他终于让自己变成了有罪的人。
这就是人类流浪的命运,有目的地、意外地、顺从天性地流浪,冒险,但结局都是越来越不确定。人成了自己的人质,但他还必须一次次出发。“唐·吉诃德经过了三个世纪的旅行,不是化装成土地测量员回到村子里了吗?过去他出门是为了选择他的冒险,现在,在城堡下的这个村庄,他没有了选择,他被命令去冒险:与行政机关就自己档案上的一个错误进行一场倒霉的诉讼。三个世纪过去,冒险这个小说第一大主题发生了什么事?它成为自己的可笑模仿了吗?这是什么意思呢?小说的道路以悖论而告结束吗?”可恶的米兰?昆德拉,他怎么能从一个流浪主题里看出了人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