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铁木儿痊愈了。铁木儿痊愈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我家来登门道谢。
谢的不是我,而是秀大妈。她病倒的那几天,都是秀大妈给她熬汤煮饭,我只是个跑腿的,负责给她送去。
“闺女,病才好,还得好好将息一阵子。”秀大妈对她说,看得出,秀大妈喜欢她。
我发现,她们两人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好感,特别是秀大妈,也许是从铁木儿身上能找出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吧,我猜。
“闺女都二十八了,不小了,该嫁了 。”秀大妈亲昵地抚摸一下她的颊,她的颊像是永远也不会凋谢的鲜艳玫瑰,病容早已一扫而光。铁木儿送给秀大妈的谢礼,就放在桌子边上,那是一件威尔士风格的白色开司米披肩。“我就是二十八岁出门子的,在咱们这,已经算晚婚了。乡下人结婚都早。”秀大妈说。
“给我们讲一讲您的爱情故事吧,大妈,我们特想听。”铁木儿说。
“陈年老辈子的事了,早忘了。”秀大妈笑着摆摆手。
“您看您,现在都这么周正,年轻那会儿不定长得有多俊了。”铁木儿好像嘴上抹了蜜。“我想,那时侯肯定有不少人追求您,您挑来挑去才把自己嫁出去的,这里边一定有一个十分动人的故事。”
“瞧这闺女说的,哪有这么浪漫呀。那时侯,倒是有几家上门提亲,我都没瞧上,你大叔呢,在村里给公社养牲口赶大车,精心,仔细,被评为劳动模范,结果,我就相中了他。你猜怎么着,我爹死活不同意,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去,我们两人好久都见不着,就断了。过了一段,我爹对我放松了警惕,我偷着报名参加了铁姑娘队,还当了队长,开荒,挖渠,垒梯田,一家伙出了名,上了报,追我的人更多了,我爹也催我早一点出嫁,这时候,我跟我爹说:我要么嫁给养牲口的那个,要么就当一辈子老闺女。我爹怕了,只好让步了。我高高兴兴地去找他,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我和铁木儿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又不干了,说我出名了,怕配不上我。我又羞又气,跑回家大哭一场,我爹心疼我,转天就去找他了,骂了他一顿,还扇了他一个耳光,末了,他乖乖地跟在我爹的屁股后边央求我来了……”
“您可不能马上答应,得折磨折磨他。”铁木儿说。
“我也想这么来着,想端端架子,可是,一见他,就软了,说啥是啥了。你们不知道,那会儿的他,又健壮,又英俊,身子板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嗨,我当时还年轻么,就是没出息……”
“您一定特幸福吧?”铁木儿兴冲冲地说,“就像评戏《刘巧儿》唱的那样――”
我立马模仿着新风霞唱道:“他帮助我,我帮助他,做一对模范夫妻立业成家呀”……
“幸福倒是幸福过,那还是人民公社的时候。承包以后,牲口也分到了各家各户,我老伴就闲下来了,他种庄稼又不在行,年根底下一算,自家田里打下的粮食总是比别家少一半,他就眼气。就闷头喝酒,以后又跟着村里人去耍钱,把家当输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变得跟二流子差不多了。”
“那么,您家里的庄稼谁来种?”铁木儿面对着秀大妈哀伤地陷入了沉思,托着下巴,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女像柱。
“庄稼早就租借别家种去了。”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了?”我问道。
“是啊,”秀大妈说。“我见他那吊儿郎当的架势,就来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脸,一张老者的脸,那个老者就是房三爷。怎么会想到他呢?也许是下脑皮层的一次兴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