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这广漠之中独自起舞了多少年,依稀只见支提窟外的胡杨树绿了十几遍。
月升月落,日出日没。时光以百年计地流过,但对于飞升千年的她来说早已没有任何知觉。这世界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空中之空,梦中之梦――所有喜怒哀乐、痴嗔妄想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兴衰成败不过是一场幻梦。
她已心如止水多年,一无所恋,唯独放不下的,只有这舞蹈。
她知道自己的修为不够,无法如灵修般做到太上忘情,所以才迷恋上这样的飞天之舞――从万里之外的蜀山迢迢赶来,独自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里面壁。
风定,舞衣轻扬,紫衣女子空茫的眼神里第一次涌现出些微的失落和茫然――不对,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舞出碧霞元君寿筵上飞天女仙的那种神韵来……步法和姿态全部都没有错,身态的轻灵甚至在那几个女飞天之上,然而,不知道为何,就是没有那样撼动人心的神韵和风采。
紫衣女子有些烦躁地抽出紫电,执剑起舞,仿佛借着练剑平息心中涌动的愤怒和失望――她不惜一切来到西域,却居然连一场舞都学不好!千年来,漠然的心里第一次有这样激烈的情感起伏――她知道是自己的修为和定力还不够,不能像灵修那样,做到物我两忘。
千年的修行,居然还是无法平息内心深处那一点执念?
已经百年没有开口说话,习惯了沉默的紫衣女子只是以剑舞来表达着自己内心的种种愤怒和不甘,紫电如同穿梭的光一样环绕在她身侧。
拔剑起舞的刹那,支提窟暗处的神龛里,高处观望的湛蓝色眼睛里闪过惊艳的神色。
摇椅无声无息地晃动着,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握着金质的雕花酒杯,杯中红色的美酒随着晃动微微荡漾。黑色的猫咪静悄悄地爬到了椅子扶手上,娇媚地将脑袋蹭过来,喉咙里发出诱人的呼噜声。
“嘘……卡莲,别吵。”极轻极轻地,一个声音吐出了几个字,奇特的发音,仿如梦呓。金色的发丝垂下,高鼻深目的异族男子看着怀中撒娇的猫咪,抚摩着黑猫柔软的毛的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尖利的金指套,上面镶嵌着的红宝石如同要滴出血来。
湛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暮色中那个紫衣的舞者,轻轻抿了一口红色的酒,无比倾慕地吐出了一口气――那便是东方的天使吧?还是沙漠中的精灵?
自从她来到这个破败的古城,他就发现了她――然而,出于谨慎没有打扰。
然后,每一天,他都能看见这个女子在支提窟中跳舞,观摩着每一张壁画,慢慢从一层走到了第六层。那样的尽心尽力,丝毫不关注任何外物,也没有发现作为这座洞窟现任主人的他的存在。而蛰伏在此的族人已经订立了誓约,也没有打扰这个贸然的闯入者,他只是静静地好奇地看着那个女子,年复一年――
壁画上的飞天吸引了紫衣女子,而旁观者却被紫衣女子而吸引。
他放下了酒杯,抓起笔,在对面的石壁上抹上了一笔金黄――那是淡淡的金色夕照,笼罩住画面上那个紫衣的舞者,仿佛那个起舞的女子身上发出柔和的光芒来。
他正在出神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那只黑猫无声无息地溜下了神龛。
“唰!”紫色的长剑仿佛有灵性,迅速指住了那个闯入者。紫衣女子旋转中的舞姿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缩在一边的黑色的小猫,眼神淡漠。也许因为多年无人居住,这座空城里来往着很多奇怪的生物,有些带着妖气。然而虽然身为剑仙,她却毫不在意,心无旁骛地只管自己的飞天之舞。仿佛多年修心养性的生活,已经将她心中最初那点作为剑仙的道义准则都消磨了。
“咪呜……”仿佛被剑气所逼,黑色的小猫不敢走近,畏缩地蜷伏在了角落里。
“抱歉,打扰了。”紫衣女子刚要转身,忽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带着奇异的卷舌音。这个空无一人的城市里,居然有人对她说话!
紫电剑唰然回指。然而,不知道为何那把灵剑居然无法进逼,停在了空中。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猫。”修长的身子弯了下去,抱起地上的猫咪,剪裁得体的黑色外袍中露出暗红色的衬衣,完全是不同于中原的打扮。来人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五官轮廓分外清晰,纯金色的卷发和湛蓝色的双眸显示出不同于中原汉人的血统。
初起的薄暮中,紫衣女子淡漠地看了来人一眼,虽然明知这样的空城里蓦然出现这样的陌生人,着实可疑,然而她依然没有兴趣多说一句话。
既然舞蹈被打断,她便收起了剑,漠然地看了来人一眼,转身准备离去。
“小姐,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舞蹈始终无法现出壁画上的神韵么?”然而,在转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背后的金发男子忽然开口了――那样的话语,让她忍不住微微一怔:这个人,竟然在旁观看了自己的舞蹈多时?而以她的修为,居然没发觉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