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倭寇也罢了,连那些因为贫寒而到了海上的流民也不放过!
“没一次战役后,都不留活口。妇孺老幼一概格杀勿论,金银布帛没入私囊。
“一次平海祸后,有一大队的海盗来降,颤栗着哀求靖海军收容。我父亲知道那些海盗多半是走投无路的渔民,便有心收降。可是任将军下令:所有俘虏,就地格杀!”高欢慢慢回忆着往事,嘴角有一丝冷笑,“我父亲实在是看不得那些人的惨状,便违了军令,私下放走了那些海盗――”
声音到了这里,微微缓了一下,高欢嘴角抽动了一下,吐出一句话:
“于是,靖海将军为了维护军规,把我父亲吊死在军营的辕门上。”
任飞扬手不自禁地一抖,几乎握不住缰绳,忽然间不敢再去看高欢。
“你知道了么?”高欢忽然大笑起来,一反平日的冷漠克制,眉间有压抑不住的仇恨和愤慨涌出,“有时候,如你祖父那样杀人如麻是无罪的;我父亲不杀人,却是该当处死!那是什么样的世道……那是什么样吃人的道理!”
他在长笑中反手拔剑直指苍穹,眼神如雷电般雪亮。
任飞扬那般嚣张的人,居然不敢和这种眼神对视,默然低下头去。
“我母亲疯了,拖着我就往海里跳。后来,被一户渔民救了上来,人家看她生的美貌,自己又因为贫寒无法娶妻,也不嫌她是个疯子,干脆拿来当了老婆。”说到母亲受辱的那一段往事,高欢的语气却波澜不惊,“我成了拖油瓶,寄人篱下,生活猪狗不如。在九岁的时候,我逃离了那户人家,去了洛阳投靠父亲生前的一位军中同僚,从此开始了另外一种人生。”
说到这里的时候,高欢眼里有了罕见的笑意,望着天空,轻声:“二十一岁的时候,我学了一身武艺,本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但,上天让我在洛阳,遇见了那一对人中龙凤――他告诉我,这个世道,其实可以扭转过来。”
“我把所有的才能奉献给了他,跟着他们一起闯江湖打天下,一直到今天。”笑了笑,高欢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剑,神色重新回到了一贯的平静淡漠,“一年前,我终于鼓足勇气回去了一趟那个渔村,找到了那户人家,不料却晚了一步――就在我回去的前几天,我那发疯的母亲不堪折磨,居然下毒毒死了继父。”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被族里的人滥用私刑打得奄奄一息。然后,族长下令,把她用来毒死我继父的毒药给她灌下,号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来得太晚,毒已入了肺腑。我无法救她……守了她一夜,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毒药的折磨中逐渐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