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实际上已经罢课了。外语系虽然还上课,却也零零落落。校园里的大字报充满急风暴雨的气息,有北大、清华、南大、复旦传过来的什么十条、十五条、二十条,更多的是响应的大字报,标题就够触目惊心了:《 继承五四光荣传统,争取民主自由平等 》、《 再论一党专政 》、《 教授治校,贤者就任,愚者滚蛋 》、《 为什么不公布斯大林的真相? 》、《 不得对铁托元帅无礼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要作出是非判断,已经超出我的思维能力了。
春天是暧昧的。一九五七年春天的暧昧无处不在。
晚上的时间是属于我和雨山的。属于我们的时间真美妙!一进入南山公园深处的静僻地,我们就开始一边亲吻,一边抚摸。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渴望进入,然而,我们必须控制住,因为听说公园里有便衣。总是不能尽兴,这是没办法的。起先,是他把我的手拉进他的两腿之间,我的抚摸是被动的。渐渐地,我越来越喜欢抚摸他的这种感觉,他也越来越迷恋我的抚摸。
在南山公园的夜晚,鸣放的话题同样激动着我们。我们常常争得面红耳赤,也常常一齐哈哈大笑。更多的时候,我们都为自己对这些看起来都是十分重大的问题,竟然形不成自己明确的想法而迷惘不安。我对我的理论水平向来是颇为自信的,可现在,雨山的几个追根究底的“为什么”,就把我的自信诘问得七零八落了。
“和我争论起来,你倒是挺来劲的,可在自由讲坛,你怎么只听人家说,自己不上去讲讲呀?”
“有时也有上去说的冲动。可人家想得都比我深刻、比我尖锐,我呢,只能说点温吞水,还是先听听、先想想。”
“嘿,你也想像李群那样一鸣惊人哪!”我说。
五四那天,李群在中文系自由讲坛做了一个小时的演讲,一次又一次被雷鸣般的掌声打断。演讲结束,在掌声、欢呼声中,向来盛气凌人的马晨星居然冲上去握住李群的手喊道:“李群,你是中文系学生会当之无愧的主席!”
“和李群比,我还差得远呢!倒是你,应该到自由讲坛亮亮相了。你的演讲,就热情、流畅和鼓动力来说,肯定在李群之上!你到我们中文系自由讲坛发表一次演讲,要不,你出面组织全校性自由讲坛,你打头炮,肯定轰动校园。”
“演讲的成功取决于两个条件。一是讲题是不是听众最关注的;二是必须讲出听众希望听到却又还没有想到的话来。我心里只有一团乱麻,演讲能精彩吗?先看看再说吧。”
过了几天,雨山说,中文系在酝酿向省委请愿,要求省委对大学的鸣放明确表态。李群想说服学生会主席顾志民,打出学生会的旗号,顾志民却阴阳怪气,让李群碰了软钉子。
“顾志民只看宋彬彬的眼色行事。现在宋彬彬没脸见人,躲起来了,顾志民是绝对不会出头露面承担任何风险的。”
“李群说,你是学生会里最有影响力、最受群众信任的副主席,希望你出面召集学校和各系学生会主席联席会议,通过以校学生会的名义发动全校师生向省委请愿的决议。”
“你说,我应不应该出面?”我犹豫了好一会儿,说。
“只有你能把学生会引导到助党整风的正确轨道上来。”他倒毫不犹豫。
“如果我出面召集校学生会和系学生会主席联席会议,”预感到要出大事情,我也跃跃欲试了,“我相信,即使顾志民从中作梗,我也能够说服大多数人,以民主表决的方式通过请愿的决议。只是,既然准备承担起领导责任,我就要保证请愿成功。你对李群说,给我一点时间。我总得弄清楚,山有多高,水有多深。明天我先找许大姐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