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雨山现在的处境,我和雨山的策略。
“萌萌,你是对的。一个大男人,在两千人的大庭广众下痛哭流涕,我的感觉就仿佛?下一只苍蝇。萌萌,我能帮助你们什么呢?”
“中文系的同学不认识你,会以为你是中文系低年级的同学。你不时悄悄到他们教室外的走廊和其他张贴大字报的地方,最好进到他们教室里,看看针对雨山和陈建明的大字报:一、谁的多一点;二、调子有什么不同。不管情况多么严重,都如实告诉我,绝对不要让别人知道。”
“这事我做得到。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翌日午睡时,丹霞向我使了个眼色,向寝室外走。过了一会儿,我也起来,跟着丹霞进了厕所,里面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丹霞说,午饭时她到雨山班的教室去看大字报,走廊上只有她一个人,没想到反而很紧张,撞见他们班的同学怎么应对呢?她只匆匆看了走廊上的大字报,不敢进教室看。
“说说对走廊上大字报的印象。”
“卓雨山的不比陈建明的少,调子嘛,好像也差不多。第一次嘛,太紧张了,只看了几分钟,印象不准确。我也太窝囊了,这点事情也做不好!”
“谢谢你,丹霞,你帮了我的大忙呢。上午在团委,听说每天午后中文系都让各班同学到宋彬彬班看大字报,你去。人多,也许反而不会紧张。”
外语系全系师生开了一整天大会,批判的右派分子是我们年级另一个班的一个团支委。他写了两张声援中文系向省委请愿的大字报,还三次带着外语系的一批同学参加中文系的请愿。许莹让我主持大会,我欣然接受了,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不必在大会发言了。一切都按照预先设计的进行,有条不紊,也颇有同仇敌忾的气氛。大会结束时,许莹作了个简短的讲话,主题是扫除右倾情绪,擦亮眼睛,不能放过一个右派分子。
晚上,我走进教室。教室前面的黑板上贴出了三张大字报:《 我们班里真的没有右派? 》、《 扫除右倾情绪,擦亮眼睛 》、《 刘蓓,你姓右还是姓左? 》。刘蓓掩面伏在桌子上,抽动着两个瘦棱棱的肩膀。我扫了一眼前两张大字报。没有指名道姓,却好像隐隐约约指向我。再看揭发刘蓓的大字报:右派向党进攻的时候,刘蓓兴高采烈,说《 宋彬彬外传 》艺术极了,说马晨星真不愧是中文系第一才子;反右开始了,她表现反常,装得比左派还要左派,说的话全都是《 人民日报 》社论,这不是明摆着心中有鬼吗?
“你们女同学就是右倾!”在我身后,朱瑞华霍地站起来,声色俱厉地喊,“刘蓓一哭,你们就心软了,就想包庇她!你们按兵不动不就是包庇?刘蓓是不是右派,揭发出来再看嘛!”
我转身直勾勾地盯着朱瑞华。朱瑞华梗了几下脖子,不做声了。我早有预感,班里可能会出什么事情。果然出事情了。只是没有想到朱瑞华竟然变得那么快,不仅没有和我商量就写大字报说刘蓓姓右,而且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我挑战,因为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他有何旭做后台。我心里窝着一团火,很想当众和朱瑞华干一场。然而,我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形势微妙,有太多的未知数,感情用事只会更糟。当然也不能听之任之,这样朱瑞华就会以为我心虚胆怯,就会变本加厉,形势就可能急转直下,难以收拾。必须有所行动。怎么行动?无法行动呀!先好好想一想,总有办法的。我定了定神,装作一切均在我的意料之中,若无其事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