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真心话。不过,这些并不是我现在想要和你说的。我想说的是,你确实没有处理好你的个人问题。这步棋,怎么说你也下错了,而且错得实在冤枉。你会下象棋吗?结婚前,我喜欢下,下得也还可以,特别是在女棋手中。棋盘上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盘棋你已经占尽了优势,就像我刚才说的,你有那么多的优越条件,你满以为稳操胜券了,可你竟糊里糊涂下出一着臭棋。棋局突然逆转,兵败如山倒,优势顷刻之间变成无可挽回的败势,你输了。你的这着臭棋,就是和卓雨山恋爱。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拣上卓雨山这样的政治包袱背起来,萌萌,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我已经委曲求全,承认自己思想右倾,甘拜下风了,你何苦得理不饶人,在我最心疼处捅刀子?我的心突突直跳,血直往上涌,脸蓦地涨得通红,真想往她脸上啐一口,恶狠狠地顶回去:你想让我也成为大家的笑柄,嫁个南下老头子做政治靠山,从此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我拼命控制自己,牙齿咬着嘴唇,自己都感觉要咬出血来了。我不能图一时之快,丧失半个多月低声下气换得的安全。我更不能为图一时之快,让她讨个没趣而迁怒于雨山,使雨山雪上加霜。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扬起脸,瞅着林荫路的那一头。硕大的夕阳正在沉没,半边被图书馆大楼遮着,剩下的半边放射出金色的最后辉煌,从树冠下斜射在我的脸上。眼前一阵刺目的眩晕,我闭上眼,鼻腔酸酸的,好像要淌眼泪了。我强忍住,让眼泪向肚子里流,然后睁开眼。她微笑着,同情地瞅着我。
“彬彬,谢谢你的忠告。”我淡然一笑,“我也一直矛盾得很,思想斗争很激烈。不管怎么说,他总还是在努力追求进步、努力改造自己。”
“我也没有说他反动、拒绝改造。挽救他是一回事,你一生的政治前途又是一回事。”说着,她友好地碰碰我的手。
“彬彬,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认真考虑的,谢谢你。”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潮湿、冰凉,我不觉打了个寒噤。
“吃点葡萄干吧,是新疆的,味道还不错。”
我从纸袋里捡了两颗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一种黏糊糊、甜腻腻的感觉充满了口腔。
一个星期后,校党员骨干整风在星期天休会一天。
上午,我约了姑娘们一起游湖,只少了刘蓓。丹霞说她去找。
男同学们有意见了,喊着:“又不是三八节,萌萌,你不能把我们晾下!”
我说:“你们也要去,姑娘们还能不欢迎?”
乌拉!教室里所有的男同学都欢呼起来,只有朱瑞华呆住了,可随即也热心起来,说还有几个同学在寝室里,他负责去叫。过了一会儿,他跑得满头大汗,把余下的几个男同学带来了。
丹霞也回来了,双手一摊:“刘蓓说:‘别假惺惺了,你们写大字报,说我是右派,还和我一起玩?’”
我想让大家再等一等,自己赶去把她请来,可一转念,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后团内也要整风,刘蓓肯定是重点对象,让大家都看到我和刘蓓关系僵得走不到一起,不是很好吗?
我们出发了,嘻嘻哈哈,像一群快活的麻雀。现在,班级是我作为学生干部的最后的权力基地了。整风结束,团委干部就要调整。本来,进入毕业班了,我的团委副书记职位也要让给低年级的同学。学生党支部书记的职务也不一定能保住,何旭把我看作许莹的人,他想建立自己的权力基础,必然以我是毕业班学生为借口,让他自己培养的亲信取代我。好在我在班里的威信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一开口,大家都响应,而且都玩得如此开心,这就是证明。我倒是希望现在能迎面碰上宋彬彬,让她看看我和班里同学的关系是如此的融洽。这简直是一种示威,可惜没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