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培源
一
这个夏天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迷失在路途的尽头。遥远的路途,眼之所及皆为颓败的颜色。狗尾巴草贴满了低矮的残垣。暖风吹过,飒飒作响。
颜柯说,想要一场旅行。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没有人认识,能够赤着脚在旅馆的地板上走路,可以和不同肤色不同脸孔的人闲聊,不用担心良好的形象在别人面前败坏。
她找出一张地图,指尖在经纬线之间滑动,最终停在北纬31°。
―― 一个看得见樱花的地方。
颜柯打电话给顾飞:“我们去看樱花吧。”
“樱花?”在停顿了片刻之后,顾飞说,“你等我一下。”
午后,很热,白晃晃的阳光把路面照得刺眼。路边的树上栖息的知了拼了命叫嚣。工行的ATM机前只有顾飞一个人在东张西望。自动门前的保安盯着他看了好久,确定顾飞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巡逻。
顾飞的脑海里浮现起北海道、富士山、名古屋等一切想得起来的日本地名,一边查看银行卡里的余额,然后差点儿瘫软在地。
取款机的屏幕显示:余额元。
连坐一趟飞机的钱都不够。
顾飞打回电话,颜柯说:“知道什么地方了没有?”
顾飞说:“我……我钱不够。再说,现在也不是时候,富士山的樱花要四月份开……”
“谁说去日本看樱花了?猪头。”
“啊?!那是……”
“去武汉啦,富士山在北纬36°,两个地方差得远呢。”
―― 一场莫名其妙的旅途就从一个错误的地点开始。
在南方阳光灼热的夏季,任何的出行都要考虑气温以及安全问题。在思考良久,并且否定了写在便笺纸上的几个所谓“夏季旅游最佳去处”后,颜柯说:“要不我们去南京吧。”
“南京?”顾飞再一次受到惊吓。一天内连续两次,颜柯挑战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为什么去南京而不去厦门或者云南?”
“因为南京离我们这儿最远呀。旅行就要去远的地方嘛。”
“……”
这是放假前的一段插曲,顾飞没想到最后变成了暑假的主旋律。并且在夏末演奏起了半喜半忧的曲调。
二
我们所谓的旅行,充满了逐渐膨胀的欣慰。旅行的意义,是放逐一颗疲惫的心,逃离某些无法绕道而行的欲念。
想象两个人,牵手,在黄昏或者清晨,走过被环卫工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大马路上,四周是陌生的面孔。行人像鱼一样游过城市巨大的玻璃缸。
浮云在你目之所及的地方停留片刻,然后渐行渐远。
颜柯向来如此天马行空。一段时间她听五月天和陈绮贞合唱的《 私奔到月球 》,时常幻想嫦娥奔月的情形,并且极富想象力地问顾飞:“你说要是嫦娥和猪八戒一起奔月,那该是多么滑稽的一幕呀。”
顾飞每次都被她超乎寻常的想象力惊得肠胃不适。
顾飞说:“那我们就私奔到南京吧。回头我改编一下歌词唱给你听。”
策划许久的出行,终于在学期接近尾声的时候拉开浩浩荡荡的序幕。
深圳的天空被烈日和稀少的浮云所填补。顾飞在百度上搜索“南京简介”的时候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网页上显示的“南京,中国四大火炉城市之一”,把他的虚汗都给吓出来了。
吃午饭的时候,顾飞拉着颜柯的手说:“你确定要去南京?千真万确不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啦,旅行当然去远的地方。不然哪叫旅行?”
“那叫什么?”
“呃……出游。”
“两者没有区别吧,你可要考虑清楚。我不想在那里中暑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