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娙那么爱她,刘骜也那么爱她。可如今,小公主却告别了这个麻烦的世界。
李平悄悄走进椒房,正殿里已经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候在外面。她忙退出,让班媞一起从偏门进入皇后寝宫。
班媞示意宫女不要通报。事实上,也没人敢通报了。许娙在床沿端坐着,脸上的脂粉已污,眼睛微微浮肿,没有哭,也不知道看着哪里。班媞不忍再看,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
许娙手里握着一双小小的婴儿袜。宫女刚送来了给皇后的鸽蛋羹,还冒着热气,班媞亲自端过来,站在皇后身边。正在沉吟着是否要喂她,忽然,许娙一声没吭就站起来,伸手把羹汤一掀,反手给了班媞一记耳光。
班媞的耳朵炸了一下,整个人都被掀翻在地了。眼泪都争着赶着涌上来,班媞把头微微地仰了仰,没有让它流出来。而眼前的许皇后,脸对着她看,可是眼是空的,穿过她,穿过宫墙,一直看过去。
许娙的眼泪又开始滚滚地流下来了。
忽生变故,身后的宫女又跪了一地;班媞镇定地爬起来,重新站在一旁,她只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狂跳。许娙压着嗓子沉声说:“班婕妤,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吧?太医说过我再不能生育了,再不能生育了!你挺着大肚子过来,是来刺激我的吧?满意了吧?”
“殿下,您要节哀。”班媞轻声说。
许娙没有再说话。她又坐了下来,用力地抿着嘴,把流到嘴边的眼泪吃了下去。班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后面跪着几位宫姬,再后面,是一排跪着的宫女。每个人都被这种安静吓得心惊肉跳。
过了好久好久,许娙才慢慢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班媞的左脸,手指抚着她脸上发红发亮的掌印。班媞本能地闪了一下,但又定下来,没有再动。许娙摸着她的左颊,自己的眼泪却肆意横流,连声说:“班婕妤,对不起,我是太伤心了,太伤心了。我再也不能为皇帝生孩子了,你知不知道,我再也不能生了……”
班媞顺着皇后的手,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姐姐,您要节哀顺变。您会再有孩子的。”许娙坐在椅子上,但她整个人是松松垮垮的,骨头好像被抽走了;听到这句话,才像是找到了重心,全身都瘫倒在站在一边的班媞身上。班媞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这么重。她吃力地站直,搂着许娙的肩,轻轻地拍着,安抚着她。
许娙忽然抬起头看着班媞:“皇帝,皇帝呢?他会不会嫌我再不能生孩子了?他在哪呢?”
宫女们悄悄告诉班媞,刘骜来了,又走了,是太后紧急召见他,估计是问他小公主暴薨之事。班媞说:“皇帝很伤心,他很伤心,他怎么可能嫌弃姐姐呢,他怎么舍得呢……”这样的话,连班媞都说起来毫无信心。然而,许娙好像相信了,她更安静了,只是在慢慢地流着泪。
这样的气氛折磨着每一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班媞看许娙也没力气了,命宫女把折腾了整整一天的皇后扶上床,让她休息休息。班媞的脸上,还微微泛着红,她就带着那个巴掌印,仪态万方地走了出去,走得格外的袅娜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