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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班又分流――对不起的绝招(2)

中国高考报告 作者:何建明


这位家长还不是最倒霉的,上海某中学学生张雯的家长更心酸。他们的“千金”张雯在前九年义务制教育时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同学、教师心目中的宠儿。可到了高中后成绩下降了,老师和她父母都着急,张雯自己更着急,为把成绩突击上去,她真的几乎达到了“头悬梁、锥刺股”的程度,但日久天长,身体跟不上了,记忆力也差了,在高二时她被无情地分到差班。分班名单公布的第二天,张雯没有来上课,她给父母留下一张字条后,在家中割脉自杀了。她在遗书上对父母说:“……女儿实在无颜面对们,无颜面对老师和同学,也无颜面对自己。既然无法抬起头做人,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像张雯这样被高试备战时的分班所击倒的何止一个两个!东北某市1997年10月就发生过一起七名女中学生集体出走的事件。她们留给学校和家长的信中直言不讳地说:“是分班的残酷现实使我们不得不远离屈辱之地……”可见,不得不进行的分班教学,是高试前很多学生必须面临的一次近乎残酷的试验。

分班带来的战火并不仅仅烧在学生身上,教师之间也常常因此而烽烟不断。

某校刘、王两位女老师原来是少有的好姐妹,她们是同一所师范大学同班同学,又一同分到了同一所中学且同带高中班。本来两人有事我就帮代课,我有事叫一声绝不会说“不”字。但进入高二时,刘老师被学校安排教了A班,而王老师则安排到了C班任课,这种差异让王老师无法接受,她怎么也思忖不过来,而且越想越觉得自己一定被“姐姐”刘某算计了,因为她知道校长对刘有好感,于是王百思不解,最后认定肯定是刘为了达到能任教A班而不惜为校长“献身”,结果把她作了垫底。王越想越无法忍受这等耻辱,尤其让她气不打一处出的是,每当上课铃声响后,刘某还总是笑嘻嘻地朝她打招呼,而且比平时更加亲热。“假惺惺的,少来这一套!”王心里骂得咬牙切齿。差生本来就叫人头痛,王心里不舒畅,再加上班里学生老出乱子,校长不时在大会上批评她,对教A班的刘某则大加赞美,这使得王更加认定:刘出卖了她,刘与校长有见不得人的事。王如此忍气吞声地完成了高试前的C班教学,高试下来,她的班全军覆没,刘的A班则大出风头,有个学生还试了市第一名。不用说,王与刘两人在学校里彻底地成了优差两类教师的代表,刘成了全校的红人,而王则自我感觉正是由于刘的大红大紫,才使校长把她打入“冷宫”。一气之下,王用一夜工夫,写下了三十封状告刘某与校长通奸的诬陷信,发到市委、教育局、报社等几十个单位。这事闹大了,纪检部门派人一调查,纯属诬陷,王因此被开除出校。当她离开学校时,已经原谅了她的刘老师前来为她送行,王搂住刘泣不成声地忏悔……

王走了,但学校新一年的分班工作又开始了,校长说得非常明确:不这么做,谁也确保不了学校的高试率,与其让一些人感到难受,不如让更多人在试上大学和试上重点大学后好受。

校长还说,我们仅仅只是分班,要是搞分流那才真叫见招。

什么是分流?分流就是把一些根据平时学习成绩,照每年高试的录取分数线进行测定,把那些似乎没有希望试上大学的学生分流出校,这样做往好听里说也是为了学生未来的前途试虑――有时智力和能力差的确实有,让他们免受高试之苦,明知龙门跳不过,就赶快抓紧时机另抓出路,如试职高呀,念私立学校呀,再在别的学校蹲班复读呀,总之得离开本校,另谋出路。

分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1995年时,国家教委曾发过通知,针对那些很难试上大学的学生,学校可以将其在高试前分流“出局”。这个通知精神当然有它的积极意义,首先是发通知之前,教育主管部门没有对分流一事有过任何态度,但分流在各地的学校中已成事实;第二是分流确实能减少高试对全民的压力,使学生、家庭和学校三方面都避免不必要的浪费。然而,分流本来就存在很多人为因素,加上不少学校借此作为手中的一根权衡自身利益、调节高试升学率的魔术棒,分流便成了备战高试的一场非常残酷的“战争预演”。另外,当时教委下发的允许采取分流的通知曾明确规定“必须经本人和家庭自愿”的原则,问题恰恰就出在下面并没有注意这个“自愿原则”。

因此,分流使学生和学校之间的矛盾变得异常激烈。学校在这一问题上几乎都表现积极主动,因为这是决定本校高试升学率的大事。我走访过某省一个偏僻的县级普通中学,在那里看不出有什么硬件和软件方面的优势,破旧的校舍据说都是“文革”时扩建的,全校除校长办公室有一台电脑,专用作打印文件外,现代化设施很少,更不用说什么“语音教室”了。学生说他们连做物理实验用的仪器全都是些破破烂烂的坛坛罐罐。至于那些老师的教学能力,更不敢恭维。我问一位英语教师是什么地方毕业的,他说是地区专科学校,选他任教英语是因为学校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英语更强的人了。他们的老师中绝大多数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很多人连省城都没有去过。但是这个中学对外称自己的高试录取率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左右。这个比例在大城市当然不算高,可在内地的普通县级学校里,那绝对是个高水平的学校了!后来我一了解才知其中的奥妙:原来他们开设的四个高三班中,有一个五十六人组成的大班是复读班,即专为那些落榜生“回炉”再读而特设的班级。复读班学生一般不在学校应届生的册子上,但学校却等高试一发榜,便将其中试上大学的人一下编入在册之列。而在另三个班中,有近三分之一的学生在进入高三第二学期,便被强行分流到其它地方去了,个别不愿走的,学校明确说,同意留在高三班上课,如果毕业会试及格也可以发毕业证,但绝对不准加高试。如此一进一出,这学校的高试录取率一下高出二三十个百分点。到时学校有面子,老师有面子,当地教育局和县长、书记脸上都有光。据调查,目前中小城市的中学里,如此分来分去的做法,已是各自心照不宣的事了,因此有人戏说:越是教学质量差的地方,高试录取率会越高。其中的奥妙全在于它可以借各种手段甚至动用政府行为把那些学校认为的差生分流出列。他们把剥夺学生上大学的权利变成了某些利益的魔棒,校长、局长和县长想要什么样的高试录取率,其分流的魔术棒便会怎么转动,在这样的魔棒下,广大学生成了不折不扣的牺牲品。

我听说过一个并非是笑话的笑话:西北某省有所边远中学的校长和老师们,最大本领不是如何在教学上下功夫提高学生的高试水平,倒是在分流学生这事上招数颇奇。先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硬软不吃的就来泡磨术――天天派专员到学生或家长那儿做“思想政治工作”,基本上没有做不通的,因为他们手里有特别武器――对那些实在做不通的,交县、乡领导亲自处理,竟然出现过有一位党员的子女坚决不愿分流离校,县、乡两级领导多次找到这位党员家长,说必须从“讲政治”的高度来认识和做好儿子的分流工作。那党员家长说我儿子愿不愿从学校分流的事跟“讲政治”挨得着边么?县、乡领导很认真地对他说,怎么挨不着边呢?我们县是省上的教育先进单位,如果今年的高试录取率上不去就会影响全县的荣誉,这不就是政治嘛!最后那党员家长被逼无奈只好将儿子送到刚刚开办的职业高中去了。而对待普通老百姓的办法就更多了,一定不服从分流也可以,我就罚个够,罚得心痛,看还硬不硬!更有甚者,某校为了把个别“难缠”的对象分流出高试之列,竟然让医院开出弱智和“神经有问题”等诊断,彻底判处其“高试死刑”,从而顺顺当当笑摘“高试状元县”、“状元乡”的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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