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巨浪翻腾,风势强劲,怒海咆哮。
“幽灵”痛恨航海。他习惯住在豪华酒店,对这种肮脏、油腻、充满危险的旅行没有丝毫兴趣。人类根本驯服不了大海,永远不可能,他心想,大海是一张冰冷的死亡之网。
他的目光将整条船由头至尾扫了一遍,没有见到帮手的人影。回头面对海上直扑而来的狂风,他眯起眼睛往前看,同样也见不着陆地的影子。眼前是黑茫茫的一片怒海波涛。他登上船桥,猛敲玻璃窗。听见声音的盛船长抬起头,看见“幽灵”示意要他出来。
盛船长将头顶上的毛线帽压低,走进舱门外的大风大雨之中。
“海岸警卫队就快来了。”“幽灵”在狂风中吼道。
“没那么快,”盛船长几乎吼叫着回答,“在他们靠近我们之前,我保证还有足够的时间卸货,绝对没问题。”
“幽灵”冷冷地看着盛船长:“照我说的做。你把水手带进货舱,只留下船桥的人,你们和猪猡躲在一起,绝对不要被发现。”
“为什么?”
“因为,”“幽灵”说,“你是个好人,好人不懂得说谎。而我有办法看着对方的眼睛撒谎,让他相信我所说的一切,这点你绝对做不到。因此我来假扮船长。”
“幽灵”伸手一把抓向盛船长的毛线帽。本能地盛子军闪避了一下,又低下头认命地任他摘取。“幽灵”戴上帽子,一本正经地说:“你看,我像船长吗?还行吧?”
“这是我的船。”
“不,”“幽灵”冷淡地说,“是‘我的’船,我付给你的可都是美钞?!”在这种交易中,美元比人民币更有价值,因为美元可以自由兑换、更易流通,因此蛇头们都用美元交易。
“你打算抗拒,和海岸警卫队对抗?”
“幽灵”不耐烦地笑了笑说:“对什么抗?你当我傻了吗?他们有二十几个人不是吗?”他朝指挥舱里的水手歪了歪脑袋。“你去跟你的人说,要他们听从我的指挥。”见盛船长还在犹疑,“幽灵”立刻上前,用那双平静、冷酷、能让所有人感到不安的眼睛看着他。“你有意见吗?”
盛船长又犹疑了一下,知趣地转身走上船桥,向船员们下达指示。
“幽灵”再次以目光搜寻他的助手,然后他把帽子压低扣好,大步跨进船桥,在狂风骤雨的海上正式接管这艘船。
阴阳判官……
一个男人在甲板上匍匐爬向船尾,他挣扎着把头勉强抬过福州龙号的船边护栏,呕吐着。
暴风雨开始他便溜出恶臭的货舱,在救生艇旁的甲板上躺了一整晚,想让风雨冲刷掉晕旋的感受。
他又想到了阴阳判官。受到连续几次干呕的折磨,肚子从未像现在这样难受过。他倒在生锈的栏杆旁,在又湿又冷的风浪中闭目养神。
这个人原名叫李抗美,后来他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字,叫桑尼,这是电影《教父》中教父唐?科利昂那位性情暴戾的大儿子的名字。
“人如其名”果真一点也没错。桑尼能活到现在,正是靠着勇猛顽强和精明果敢的本性。可以说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跪地求饶,除了晕船之外。
阴阳判官……
桑尼已经做好让者黑白无常将他带走的心理准备了。他承认自己一生犯下许多过错,承认自己丢了父亲的脸,承认他干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是愚蠢的。我可以下地狱,他想,只要再也不晕船就行。事实上连续两个星期的昏沉、饥饿、头晕目眩,使他相信海底肯定躲着一条发了狂的蛟龙,是它在愤怒地摆尾,把海水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很想掏出枪,朝这只怪兽狠狠地开上几枪。
桑尼向船桥看了一眼。他仿佛看见了“幽灵”,但他的胃像翻了过来一样,他再次把头伸向栏杆外,不断地呕吐。此刻的他什么事也记不得了,忘了“幽灵”,忘了在福建的危险生涯,只感到阎王爷派来要命的黑白无常正用铁叉戳他那可怜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