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彭瑞高:郊区的鸟叫得早

百年无废纸 作者:沙丘


郊区的鸟叫得早。天一亮,麻雀、竹鸡、白头翁、黄八郎……就聚在房前屋后,起劲地合唱。麻雀的叫声琐碎而短促;白头翁的叫声婉转而绵长;布谷鸟总是在天空不倦飞翔时,发出遥远而执著的劝勉;喜鹊则喜欢停留高枝,摇动优美的尾巴,掩饰恭维的单调。

清晨站在田野上,看鸟群在晨曦中出列,或高或低、或西或东,鸣叫着掠过天空。郊区的鸟总是行色匆匆,急急飞来,又急急飞去。就是寻偶,它们也是行动简捷,欢娱中透着急切。看它们的身影,像前方永远有大事要做,永远有同伴在等。除了发现虫子,它们很少留恋枝头。它们没有闲暇时间,它们要为生计奔忙。

郊区的鸟,叫得早,叫得清爽,叫得有温情。在它们的叫声中,听得到勤劳、守时,听得到团结、天真,听得到穿越风雨的轻松,听得到没心没肺的快活。在这种鸟声中醒来,人不会犯迷糊,只要想一想飞鸟的翅膀正反射旭日光芒,这一刻就会远远看到希望。

市区的鸟就差远了。市区的鸟都是散户,没什么团结性。它们叫得晚,在漫天灿烂的阳光中,叫声微弱、喑哑、零星,毫无美感可言。市区的鸟懒懒散散的,占着一处高枝,就要哼哼唧唧老半天,一点儿都没有清晨的使命感和紧迫感。它们目光短浅,一出窝就直飞垃圾房,还有收摊后的小街集市,看中的是那里的散食。胡乱吃饱后,它们臃肿的身影就停留在电线上,毛羽松散,百般无聊的样子。即使有一刻飞起,它们的翅膀也早已退了劲儿,在喧嚣的街巷之上,它们的飞行没有方向感,也没有目的性,整个儿没头没脑的样子。它们失去了起码的活力,连寻偶的冲动都已经泯灭。

像鸟一样,郊区的狗也醒得早。那些为农家守门的草狗,不是被蛙声吵醒,就是被鸟儿叫醒。它们醒来后甩一甩狗头,就算是对早晨行了礼。它们不叫、不吵,也不求食,只绕在更早起的主人膝下,不时抬头望一眼,用无邪的目光给主人送去当天的第一次抚摸。主人做饭、漱洗、清扫,它就在旁边打圈,对自己无所事事表示出不好意思的样子。主人一旦出门,它就一支箭似的射在前面。无论主人上镇还是下田,它矫健的身影总是起伏在麦田里或菜花丛中。它精干灵活、勤快利索,勇当清道夫;食水虽然很差,但灵气四溢,智商决不在洋种之下。

市区的狗就差远了。如果主人不起床,它也会赖在窝里装傻。主人影子一出现,它就一骨碌窜出去,哼哼地乞食。主人还没揭开狗食罐,它的口水已经流得一塌糊涂。它肌肉松散,走路摇晃,早已失去扑性;它器官退化,只会往车胎上滋尿,没有其他本事;它穿拉链马甲吃进口食品,人模狗样时髦得很,可走不了多少路,就吭哧吭哧直喘……

郊区的猫也醒得早,鸡也醒得早,鱼也醒得早。

当地铁从清晨的莘庄出发,从远郊赶来的人们早已挤得满满当当。长长的列车,人声鼎沸,像一股热潮,浩浩荡荡涌向都城。地铁穿过内环线,驶过著名的徐家汇、淮海路、南京路,人们惊异地看到,都市里的站台却一座座冷冷清清、睡眼惺忪!

连车站,也是郊区的醒得早。

(2008年7月15日《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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