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九八四年,马车道(6)

黑暗坡食人树 作者:(日)岛田庄司


“那为何……”

“这里有些小谜团,想说清楚恐怕很麻烦。”

说完这些,御手洗兴味索然地望着天花板。突然,他又向前俯下身去。

“嗯,对我来说是无所谓,对她来说可是大事,对你来说可能完全是偶然。

“这么说吧。她有点走投无路了,正处于悬崖边上,迷失了自我。女性的弱点就是摆脱不了这严酷世界定下的规则。让我们回想一下她的生日。昭和二十六年出生的天蝎座,今年三十二岁,过了生日就是三十三岁。她现在正为承受结婚的压力而懊丧,就算孤注一掷也要有所行动,这种心情不难理解。

“七年来她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结婚对象,和什么藤并合得来那更是胡扯,她只是想和人家生活在一起。可是正如你所知的,现实是,这个女人正考虑找个新男友。不管是将来结婚,还是对藤并施加压力,总之有必要找个新男友,占据有利位置进行周旋。但是,高个子的美男,智商一百五十二,并且还很主动,有这种魅力的男性在她周围还真没有。可能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就算有,也不过是在藤并面前班门弄斧,差远了。她也不能指望藤并抛弃妻子以及舒适的公寓楼和自己生活在一起。这个状况她当然明白,所以很苦恼。想象如果她晚上失眠会做什么呢?――她给你打了电话。”

“嗯?”

“出过书,在坊间也算多少有点名气,或者说可能有点特别,可能帮她战胜藤并。”

“帮她战胜……”

“这样的交往令人神往,或许可以帮助她忘记对藤并的思念。”

“哦……”

“这样只从表象推测当然不行。经济收入如何很重要,并且目前不能有恋人,怎么也不能再和其他女人交火。以前分手的女人如果留下了孩子,就要出赡养费,经济上就会拉响警报,这样的男人还是算了吧。根据这样的要求挑选,你还算符合条件。”

“可是那……”我还是放不下面子,“但是她还说自己是我的书迷……”

“那完全是胡扯。不过是最近硬着头皮读了一本你的书,你就从她的人选里跳了出来。作者介绍里还说了你会画漫画,所以她认为你也可能比较有趣。”

“可是那……女人那么直接……总还需要时间慢慢适应吧……怎么居然蠢到这个地步……”

“算了,石冈君。如果狗饿了一个礼拜,那它连装狗粮的空箱子都吃。”

“你说我是空箱子!”我觉得悲哀。

“算了,石冈。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那个女人她面对压力不知所措,神智不清而已。”

“她这么做也太恶劣了吧?这么唐突地打听我的隐私……”

“石冈君,事情就这样的。”

“唉……”我叹了口气。

“我说石冈君,你还年轻,还不知道女人钓金龟的手段和心态。得失成败总要求个立见分晓才行。追求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懵懂地等待不是办法,得尽力争取才行,所以有的人手法就稍稍粗暴些。男人很难心甘情愿地和一个女人一起变老,除了互相同情,谁也拯救不了对方。女人们早已看透了,所谓道德的本质不过就是本能。”

我沮丧地垂下肩膀。无论如何,所谓女人让我绝望。

“那我该怎么办?”

“你就是你。你要自信地生活。”

“哦,尤其是对那个森小姐。”

“这就对了。”

御手洗仍旧滔滔不绝。

“可以这么说,如果你初试合格了,很快会有下一次约会。哎呀,热水溢出来了。”

御手洗像体操运动员一样身手矫健地冲向浴室。

“我们这个民族的DNA里保存有独特的遗传特征,就是只敬鬼神不敬人。民主领袖总是被轻视。所以,如果你要和人交往,就应该尽量使自己符合普通大众的认知。除非你能摆出教师爷的那套威仪,否则还是谁也不见最为安全。”

接着他打开浴室的门,手握在门把手上,回过头不怀好意地继续说:“所以,石冈君,事实胜于雄辩。”

然后他就隐没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了。

恐怕又被御手洗说对了。从那以后,森真理子就没有了消息,而我也不敢放松神经,就这样,十天过去了。

我宁可用自嘲的语调来记述,让大家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幕轻喜剧,一九八四年秋天的这件事并不阴森可怕。但与此相反,读者应该还能够回忆起的横滨那个“黑暗坡食人树”的可怕事件,其实就是在我这样的不快中开始的。

我绝不夸张,至今我仍然不愿意记述这个事件。但是我在其他随笔中意外地泄露了天机,以致有很多人不停地催促我快写。我和其中一个当事者约定过, 一九八九年以前不能公布有关记录,因此时至今日已经没有理由拖延下去了。

虽然一九九○年已经过了约定的期限,但当我拿起笔来再次回忆以往的片段时,仍然感到震惊。这件事除了用诡异和残忍以外,根本无法用别的词语形容,那个《占星术杀人魔法》和它相比就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并且,我很担心向大家介绍这件事会使自己成为道学家的攻击对象,也担心这故事成为传播恐怖的载体。

事实上神奈川县和横滨西区户部的警察也担心这一点,所以对媒体也遮遮掩掩,但还是引起了人们的巨大恐慌。结果呢?恐慌过去了,真相仍然隐藏在黑暗背后。我只要保持沉默,世界就和以前一样平安无事。

但是,日本的经济水平快速发展,现在已经加入了发达国家的行列,早就不是当年窘迫的战败国了。战败阴影的笼罩下难免发生凄惨的事件,我们也可以把这件事看作是那个黑暗时代的缩影。那个时代无法理解,也说不清楚,向那个方向求知本身就蕴含着出世的意义。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虽然公开了信息,但还是想尽量不给当事人造成干扰。

所以,出于自律,我可能对事实采取保守的表达方式。这一点,请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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