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团长我的团 第二章(4)

我的团长我的团(上) 作者:兰晓龙


不辣的道歉是夹着幸灾乐祸的,“错啦错啦!他吓尿啦!嗳哟嗳哟,痛啊痛啊!”他欢快地叫着:“真的错啦!烦啦吓趴啦!哈哈!真的痛啊!真的错啦!”

我管你呢?我一直把他砸进了人群,从他身上砸下来一整块得有两斤重的肉,我们都愣住了,显然,那是猪的肉而不是不辣的肉――为了防止更强横的同僚抢劫,我们一向是把这种稀罕物塞在衣服里的。

对这种事儿反应最快的康丫已经扑了上去,“有刀的没?”

作为我们中间最会做菜和刀工最好的人,蛇屁股的厨刀一向是带在身上的,他开始切肉。

豆饼口水滴滴地看着,表达着从地狱到天堂的淋漓感受,“猪肉炖白菜好吃。”

我比他们矜持,我抢过不辣的枪检查了一下,空枪无弹,我瞪着不辣那张仍然扭曲的奇形怪状的脸,他的表情似乎劈柴仍着落在他身上。

“你的枪不是早卖了吗?”我问他。

“我衣服还当当了呢。”不辣拧着脸,一脸得色。

郝兽医也好奇,“咋就都回来啦?”

不辣坐下,坐在要麻身边,要麻被迷龙打得不轻,仍躺着,不辣用一脚作为招呼,要麻用一声暴骂作为回应。

“衣服好讲。我讲要赎,他讲拿钱。我又往柜台上一躺,我讲,拿人换衣服。他讲拿去拿去,就是个虱子窝!枪就不好搞,枪我卖把黑市了。”不辣比手画脚地讲。

“就是啊!他们连花机关 都有,你蛮得过?”

“蛮勿过就勿蛮啊。我讲道理。”不辣居然摆出了文明人的架势。

“我信。我信你会放屁把人熏死。”我说,我才不信不辣会讲理。

“我真讲道理!我讲我要去打小东洋嘞!他们讲鬼信。我把咯扎小手指佬往嘴巴里头一絮。”他当着我们把左手的小手指往嘴里一放,我们发现他实际上已经没有了那只小手指,那里包着脏污也血污的破布,“喀嚓!”

我们几个在听着他的人颤了一下。不辣,啮牙咧嘴地快乐着,尽管我们现在知道了他的啮牙咧嘴实在是因为疼痛,但那无法掩盖他的快乐,“我吐出来!呸!半扎手指佬飞过半条街!他们扎脸都看不得啦,像老苦瓜啦。街对面有猪肉铺子,老板讲咯是扎好汉,打扁小东洋,犒赏我两斤猪肉!”

我们听着。我们沉默。阿译的脸色惨白,我不想说话,但我还是忍不住说:“是你趁人被你吓住,又敲了两斤猪肉吧?”

不辣嘿嘿地笑,显然他就是这么干的。郝兽医把他摁在原地,掏出身上的布包之一给他重新包扎。阿译发了会子愣离开。

我呆坐着,不想说话,不想看他们,也不想看康丫他们正下锅的猪肉炖白菜。

不辣和要麻,一对虚弱又坚强的难兄难弟,体质羸弱,气势汹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们打架通常是同上,因为他们俩加在一起也许顶得一个人的份量。我很想问不辣,他是不是总在他一无所有的一生中告诉自己:“像个男人。”

不辣一只手一直不安份地在拍打负伤的要麻,要麻哼唧,“湖南驴啊,我被人打了啦。”

不辣挟余势之威就要挣脱郝兽医蹿起来,“四川皮嗳,哪个打你?”

被迷龙狠摔过后的要麻倒是安分多了,“算啦算啦。儿子打老子啦。”

迷龙迅速口头反击:“老子打孙子。”

一直在屋门口躺望的迷龙站起来,往屋里搬自己的躺椅。他是退让,因为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但我们能看得出绝不是因为害怕。

那块“童叟无欺,概不赊欠”的牌子被躺椅碰倒了,于是迷龙进屋时一脚把它跺断了。

我看着锅里的热气,我们想着自己的心事。

屡战屡败的要麻已经恢复,和屡败屡战的不辣在我们这个圈子外玩耍。心里模糊地洋溢着战斗的激情,于是他们的游戏也成了这样:豆饼在口头锵锵的给他们配着鼓点,要麻势若煞神地耍着不辣的汉阳造,不辣鼻子下涂黑了一块,拿着要麻的刺刀权充日本战刀。

锵锵铿铿,不辣一次次射击刺杀,要麻倒得没完没了。

阿译静悄悄回到我们中间,他一向这样悄然得像个鬼,我无精打采看他一眼,低头,然后又抬头,愕然地看他一眼。

阿译很赧然地被我看着,他和以前不一样,他的胸口挂了几枚小小的奖章。

“这玩意儿……什么玩意儿呀?”我盯着那几枚此时此地超现实到荒谬的东西问。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