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习气”,还有另一件小事。
邢夫人的哥嫂带着女儿邢岫烟前来投奔。凤姐把岫烟安排去和迎春一块儿住。她不像史湘云,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和奶妈,就算借住在潇湘馆或蘅芜苑,也使不着别人的人。岫烟是个小家碧玉,谁管她的吃喝穿戴?总不能让她自己打洗脸水、洗脚水吧?那么,就得烦劳迎春的丫头嬷嬷们了。
这还不算,邢夫人自己不舍得给哥哥嫂子钱,叫岫烟省下一两银子月钱给爹娘送出去,至于日常用品,和迎春搭伙使。这更完了。“哦,你使唤我们还不算,还要白使我们小姐的东西,凭什么?”更难听一点的话估计她们也敢在心里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们可不是光打打肚皮官司就算的,端茶的,把茶杯给你往桌上一摔,看这杯茶你怎么喝。倒水的,天凉了,偏给倒凉水,天热了,她给你掺热水。这种事曹雪芹没写,虽然未必有,但也未必无,反正你不叫我轻闲,我就不叫你自在。没事还叽叽咕咕:“咦,我们姑娘的抹脸油怎么少这么多?谁偷了?”岫烟连话都没办法回。这么言三语四,明讥暗讽,她的日子还能好过?本来钱就不够花,还得隔三差五地给这些奴才们打酒买点心吃―――奴才是最不宜巴结的,你上赶着巴结,她们就不要脸地欺负你。钱花完了,没地方要去,大冷的天,只好把棉衣裳当几吊钱。
可怜。
虽然岫烟跟宝钗诉苦的时候没有提到司棋的名字,但是司棋是迎春身边第一人,丫头们的大姐大,无论如何她也脱不了干系。她要是对岫烟恭恭敬敬、亲亲热热,小姐长小姐短,别人看她的薄面,待岫烟也会客气些。要是别人欺负岫烟的时候,她肯说两句公道话,或者干脆骂那些丫头婆子们几句,她们也不敢这么放肆。她要么就是领着头冲锋陷阵,要么就是站干岸儿,袖手旁观。反正我就是欺负你,就是不管你,看你这穷样,还能把我怎么着?
假如借住在迎春这里的是湘云和宝琴,这二位非富则贵,打死司棋也不敢施威。再假如岫烟是借住在黛玉或宝钗那里,紫鹃和莺儿也绝对不会欺负岫烟。随便换了谁放在迎春身边,岫烟也不会这么可怜。你看平儿,看见岫烟没有避雪的衣裳,她还肯自作主张,把凤姐的一件大红羽纱的衣裳拿出来送给她。就是把迎春身边的大丫头换成袭人,估计也会温厚善良,绝不会搞得邢岫烟左右为难,如坐针毡。这样一比较,做人的境界高下立判。
前边派了一大篇不是给司棋,估计就是司棋知道我看不上她,她也不会在乎:我怎样,与你何干?这个姑娘就有这个本事,我行我素,特立独行,别的不说,这种气质就很现代,很勇猛。
没有这样的气质,也做不出下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