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过后连着几天的小雨,天空始终是灰色的。一片苍茫雨意里,伞下的人们看起来像是受潮的纸人。南浦大学的校园里有着萌动的春色,远远看过去,浅浅的一层嫩绿飘浮在枝头,近看却什么也没有。
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上,方离甩掉雨伞上的水珠,放轻脚步走到一楼一间教室的后门。她先从门缝里张望了一眼,然后悄悄地闪进教室在最后一桌坐下。讲台上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衣着整洁,慈眉善目,正讲的眉飞色舞。他叫梁平,是民俗学教授。
“……傩文化○3产生距今七千至一万年间的新石器时代,其发源地是长江流域,远远早于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周代治礼后,神权旁落,才为宫廷正史所遮蔽……”
“……傩作为一种精神驱鬼、祈福免灾的文化现象,不独为中华文明所有,而是世界性的文化现象……”
“……可喜可贺,傩文化正从一种隐性文化变成了显性文化。”
随着长长的一声下课铃声,梁平结束了讲课。学生们抱起笔记书本,三三两两,谈笑着走出教室。等学生散的差不多了,方离才站起,走近讲台,叫住收拾东西要走的梁平:“梁教授。”
梁平抬起头来:“哦,方离,你怎么来了?”
方离笑着说:“教授的课还是讲得如此生动,真是百听不厌呀。”
梁平呵呵一笑,说:“方离,你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
“那里,是事实。”方离顿了顿,又说:“教授,你听说了钟老师的事吗?”
梁平叹了口气,说:“何止听说,警察来找过我了,问了我一些陈年旧事,还问是不是我告诉你钟东桥的住址。没料到他就这么走了呀,算起来,比我还年轻十岁,结果就这么走了。当年他在学校里,跟我关系不错,我们两个很聊得来。”
方离犹疑了一会儿,问:“教授,他怎么是强奸犯?”
“这事我也不清楚。几年前他带毕业班,准备去?云山区做个毕业考察,结果出发之前被一个女生告了强奸。他年轻,为人风趣,又是单身,平时就有些女生迷他。那时候我劝过他避避嫌,免得将来惹上麻烦,他不听我的。后来他被抓起来,我还代表学校去看过他,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一口咬定是自己受了诬陷,但警察说证据确凿,目击证人都是他的邻居。后来定了罪,他就坐了五年牢,才放出来大半年,结果就这么走了。”梁平摇头嗟叹,甚为惋惜的样子。“对了,方离,他有没有告诉你有关曼西族事呢?”
方离摇摇头,说:“他不肯说,还说那文章是他编的。”
“嗯,我就知道你白费功夫。以前我问过他,他也是不肯说。”
方离无奈地叹口气,忽然想起一事,从包里掏出手机,说:“教授,你帮我看看,这傩面具雕刻的是什么神呀?”
梁平接过手机,戴上眼镜,对着光照了照,好一会儿才啧啧地说:“这个面具雕的可真好呀,乍看就像真人上了油彩。啧啧,方离你从哪里弄来的?”
“是在钟东桥家里拍的。”
“哦?从来没听他提过呀。”梁平诧异地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着照片。“我接触傩面具差不多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的面具。唔,面具上的神嘛,额颊饱满,眉目祥和,看来应该是正神,但是这种头发一般又出现在妖魔里的,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神。”
“教授你以前也没有见过吗?”方离不甘心地问多一句。梁平摇摇头,两眼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具,说:“这神有些奇特之处,方离,我看得查查资料,你把照片发到我手机里吧。”梁平把手机还给方离,方离接过,应了声“是。”
梁平摘下眼镜,看了一眼腕表,说:“方离,等下我还有点事,改天我查到资料再打电话告诉你吧。”
“多谢教授。”方离笑意盈盈地说。
“好,那就这样吧。”两人先后走出教室,在门口互道再见。